幽州。

    蓟城。

    殿中气氛凝重。

    坐在主位的是李太公,李大郎、李三郎一左一右,坐在下首。

    如今卢龙的班底大半都搬回塞内。营州文以韩梦殷为首,武以薛阿檀为主。原保定军使麻利李正生被调任射日军指挥使,此时正领着改组后的射日军步骑一万二千余人,在山北震慑诸胡。

    今天是李家的私会,所以李大跟李三两个陪在老父身边。李太公面前案上摆着新帝的登位诏书。

    说后妃裴贞一、李渐荣弑君?

    这他妈哄鬼么?

    编瞎话也太草率了吧。

    自高祖开国,历经贞观、永徽、开元、天宝,大唐,曾承载了多少辉煌与骄傲。即便安史之乱大伤元气,亦有元和、会昌、大中几番振作。曾经的强敌,如突厥,如吐蕃,如回鹘,无不被漫漫历史长河掩埋。

    三百年来,唯大唐始终屹立不倒。

    近三百年天下,哪怕已经没落,在北国朔漠,没有大唐的敕旨,酋豪们都会觉着自己名不正言不顺。普天之下,只要提起“大唐”二字,仍会勾起人们心中的一点豪情。

    三百年大唐,哪怕他已经并非当年的意气风发、气吞万里如虎,也依然是天下共主。哪怕长安六陷,天子九逃,大唐混乱如斯,又有几人真的认为他会灭亡?

    天下,恐怕都以为大唐将会永恒吧。

    而今,终于轮到大唐落幕了么?

    或许有人已经准备迎接新朝,但是对于李太公来说,当他真切地认识到大唐即将就木,仍是出乎意料的难受。

    作为宗室,尽管与当今天子早就出了五服,毕竟血浓于水,李太公对大唐的感情依旧深厚。他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尽管巢乱后社稷倾覆的迹象愈发明显,可只要这日一天不到,就总会给人以一种错觉,大唐还很命长。

    直至听说天子被杀,老汉是片刻也无法平静,将两个儿子抓来问话。

    不论怎样,他们都是李家子孙,这天下,这社稷,有他们一份责任在。

    可是面对两个儿子,老李头似有千言万语不吐不快,又觉一切尽在不言中,说什么都显多余。

    任何言辞,都无以表达一个唐人对大唐的眷恋。

    大唐并不完美。

    大唐确已衰落。

    但大唐就像印记,已深深地镌刻在每个唐人的灵魂,烙印在人心里,流淌在血液里。或许那些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流民无暇感慨一个王朝的覆没,但是,李太公心中的惆怅与茫然,让他只觉着自己几乎无法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李太公挤出一句话来。

    “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我家之事,你兄弟尽知。今梁逆弑君,当如何。”

    李三抬眼瞅瞅大哥,并不着急开腔。

    李大双眉紧锁,心中却是翻江倒海,一片混乱。

    朱温这个操作,属实让他很懵逼。汉祚四百年,曹操一生尊奉汉帝,在他有生之年都没对汉帝动手。都说朱温是当世曹公,可这事儿办的,一点都不像呐。将天子绑到洛阳都能理解,奉天子令诸侯么。

    可是转眼弑君是怎么回事?

    皇帝身边就剩下几个扫洒做饭的奴婢了,还全是你朱温的人,何必呢?

    再说,彼此都是节度使,都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如今你朱三摆明车马炮,打算给兄弟们当爹?

    不合适吧。

    大唐天子做天下共主近三百年,你朱三凭啥?

    凭刀硬?

    那爷爷的刀子也不软呀。

    李大郎不是朱老三肚子里的蛔虫,搞不清他的意思,面对父亲的质问,只能答曰:“大人,禅代之事恐不远矣。汉贼不两立,朱贼篡逆,我绝不与他同流合污。然我家宗室之事,当下不可多言。各镇皆以自存割据为念,岂不慎哉?”

    李太公其实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他将儿子找来,纯粹是心情不爽。老汉一把年纪,岂能不知时局微妙。若他们此时打出宗室的大旗,其他藩镇多半都会捧杀卢龙,让他们父子挡刀。朱三也多半会放下一切,全力北伐卢龙。

    这逆贼是绝不能让一个李唐宗室还控制着如此一个强藩的。

    末了,李太公瓮声瓮气道:“事情还得你兄弟来做。我只有那话,即有前后汉,亦可有前后唐。”说着起身欲走,踏出两步,又转回来,将那诏书掀翻在地,两脚狠踩。奈何那绢纸坚韧,急切踩踏不烂。老汉气急,勾手拾起“呲啦啦”使力撕作数段,又揉捏成球复掷于地,跳起再踩数脚,这才愤愤离去。

    目送走了老父,看老三亦起身要走,李大道:“三郎。”叫住弟弟,“你若有话就说嘛,你我兄弟,有何不能明言?君子坦荡荡,何必如此。”自从李三郎回幽州,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干活倒是没耽误,但是大李子明显感觉出弟弟与自己之间生出了一道裂痕。

    他知道原因在于坏了弟弟西征的计划,但是辽王以为,弟弟是个明白人,过阵子就能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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