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潮自入阁来,其门生故旧官都升得很快。

    不久几人坐下喝茶聊天,不时有官员来此向二人见礼。

    这时候但见堂上有两人突高声争论。

    争论是什么?乃管仲。

    张汝霖在旁听得是津津有味,大堂里不少官员们也是在旁听得很认真。

    事功学派发轫于王安石,立说于陈亮,叶适,兴于林延潮,再加上张居正,这几人学说主张都与林延潮有关,那么管仲又如何与林延潮扯上关系呢?

    这是起自林延潮当年在经筵时辩论,曾引用了孔子提及管仲一句话。

    孔子学生子路问,齐桓公杀了公子纠,其臣子召忽死之,而另一臣子管仲不死还降了公子纠,这是不是不仁?”

    孔子说,齐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这都是管仲之力也。这当然是仁。

    如其仁就是孔子对管仲的评价。

    管仲不为公子纠殉节,仕二主是小节有亏,但是帮齐恒公九合诸侯,而不使用武力,这才是大节。

    当然孔子虽有赞过管仲,但也有批评过,比如管仲这人器量也狭小,为官也不廉洁,而且不守君臣之礼。

    对于儒家由小及大,内圣至外王,从修身到治国始终如一的标准而言,管仲显然只做到了治国,没有达到修身的境界。这显然不合于儒家圣贤的标准。

    但是经林延潮一提,不少读书人由此关注起管仲来,加之近来经世致用的学说盛行,其中管仲治齐,也是偏于经济,且比张,王变法更柔和一些,于是他的学问也慢慢盛行起来。

    张汝霖听到精彩处,对一旁与方从哲闲聊的李廷机道:“恩师,此二公这一番话真是高论,但以往却从未见过,不知是哪个衙门的。”

    李廷机闻言笑了笑道:“安心听着便是。”

    一旁方从哲则也是看了张汝霖一眼。

    这时但见林府一位下人来到方从哲身旁耳语了几句话。

    张汝霖见方从哲脸上喜色一闪而过,然后点了点头。

    待下人走后,方从哲对李廷机等官员道:“林相有事不能抽身,故让在下与孙稚绳代为招待。”

    几位官员闻此目光一亮,起身向方从哲道:“方主编尽管去忙。”

    方从哲道了声少陪,于是离桌离去。

    张汝霖知林延潮让方从哲代自己招呼宾客意味着什么,他本来以为只有孙承宗或在外为辽东巡抚郭正域有此资格。

    张汝霖目送方从哲离去,想起之前没有答应方从哲吩咐,不由心底发毛。

    张汝霖看向李廷机,但见他的老师却是一副早有所料的样子。

    张汝霖憋了一肚子话,而这时候方从哲,孙承宗二人联袂至各处招呼官员,众官员们都知道这二人是林延潮的左膀右臂,既是见不到林延潮,与二人攀上关系也是一样,于是争相上前。

    李廷机突然道:“肃之,你说管子之学是儒家,还是法家?”

    张汝霖道:“虽然管仲有利民之说,但却偏重变法,再说管仲辅佐的齐桓公虽有霸业,却未有王道,故不及三代以上圣王,行以霸道不为王道,因此只能说是法家之学。”

    李廷机失笑道:“那你从今日看出什么名堂?”

    张汝霖沉默不语。

    李廷机道:“近来管仲之学日益盛行,与林相主张的通商惠工之说有不谋而合之处,又兼之今年会试在即,林相可是这一科的大主考,必须引领天下士风学风,让考生专务起经世致用的学问来。”

    张汝霖有些明白了,当即问道:“恩师的意思是,林相要用管子之说为这一次礼部试取士。”

    李廷机笑着摇了摇头道:“林相如今已很少插手这具体事务,此事是下面的官员望风提及的。”

    张汝霖想起方才的一幕道:“是方主编……方才堂上之人也是方主编请来故意与我等说戏的。”

    张汝霖看着正满脸春风的方从哲,不少官员围绕在侧,随着林延潮入相,方从哲也迎来了他人生的一个巅峰。

    李廷机微微点头道:“管子之学,被视作霸道而非王道,故而一直为古往今来儒者摒弃。眼下中涵提出此事,就是投石问路,就如同当年林相在礼部尚书任上提出的荀子陪祀。”

    林延潮当年提出荀子陪祀,结果因官员反对而告吹。

    当然按林延潮对自己门生们的说法,是赞成反对各有其半,虽有不成,但也让天下读书人引起了一场讨论,不仅明白了他的主张,还加强了事功学派的影响力。

    但事实上林延潮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不少,当时天下读书人有三分之二的反对荀子陪祀。包括东林书院的邹元标,赵南星等都是反对。

    当时士林舆论都不站在自己这边,林延潮见此也不坚持,最后退了一步,放弃了恢复荀子陪祀的主张。

    但见李廷机道:“这移风易俗之事,不可操之过急,不妨一步一步来,切不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之前荀子陪祀即是林相的投石问路,士心既不在自己这一边,那么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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