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皇帝朱翊钧,盘踞御座八年之久,在士林坊间是个什么形象?

    有人说,天下兵马大元帅威柄在御,形容若神。

    有人说,朱翊钧极憎爱之私,立摧辱之威。

    有人说,长惟居士慨然有圣人之宏伟,综罗百代,规摹万世,诚有非前代帝王所能及者。

    有人说,皇帝凛凛于秋肃之威,眷眷于春温之泽,天心不测,为权术之大君。

    盲人摸象往往都是片面的,从不同渠道得来的信息,抑或者不同的立场,得出的结论自然截然不同。

    但与此同时,在这片面之中,又总会有某些不约而同的共识。

    就像大象的体温、肤质。

    就像皇帝的“威”。

    无论褒贬,从来不会有人否认万历皇帝的渊岳之威。

    隆庆六年六月至万历八年六月,八年时间不长不短。

    司礼监大太监冯保卒亡于大内,阴谋诡谲;

    科道贾待问、胡涍以谶纬赴召玉楼,累及三族;

    怀宁候孙世宗因病暴死,褫爵移嫡;

    东安、武冈堂堂王爵,惨遭诛戮;

    五军都督府刘世延遭一剑枭首、兵部侍郎罗凤翔庾死狱中、怀柔伯施光祖杖杀于县衙、南京刑部尚书翁大立小小舛误,死生难测。

    太监、勋贵、科道、堂官、宗室……

    皇帝登极以来,一扫穆宗六年的平和,可谓草薙禽狝,杀人如麻,直追世宗皇帝。

    此时此刻,刚刚考上庶吉士,前途一片光明的张辅之,被这样一位皇帝,当面问了一句,要造反么?

    那轻飘飘的声音,仿佛自天穹垂落,一经落入耳中,便要令人魂飞魄散。

    造反?

    是说谁?

    张辅之下意识抬起头,迎上皇帝的目光。

    恍惚中,只见皇帝的双眸之内,倒映出一片森罗地狱。

    尸山血海铺陈帝路,累累白骨铸造龙椅,太仓张家的冤魂正在皇帝的冕服中凄厉哀嚎,不得挣脱。

    杀意!毫不掩饰的杀意!

    张辅之被呼啸的杀意刺激得陡然之间清醒了过来。

    说的是自己!

    会死!

    答错自己一定会死!

    怎么回话!如何反应!快想!快想!

    颤抖,张辅之浑身都在颤抖,该懵然喊冤?还是矢口否认?或者跪地求饶?

    皇帝怎么知道远在浙江的事?为什么是浙江而不是山东、南直隶?是确认还是试探?

    快想!快想!

    脑中千回百转,现实中几乎电光火石。

    终于,张辅之猛然吸了一口气,颤抖得越发剧烈,剧烈到白沫从口中渗出。

    皇帝冷冷的注视转为惊讶。

    张辅之身子陡然一滞,竟直接双眼翻白,跌倒在地。

    赫然是晕了过去!

    ……

    万岁山上静谧凉爽,景色宜人,阵风袭来之时,伴随淡淡花香。

    风光和煦,一时无声。

    朱翊钧看着张辅之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目瞪口呆。

    他旋即失笑,朝不远处招手,示意随行太监过来处置。

    随行的太监们连忙上前。

    无奈好一顿手忙脚乱的拍额头、掐人中,也不见当事人醒转。

    魏朝迟疑片刻:“陛下,要不要请太医。”

    朱翊钧摇了摇头。

    “无妨,张卿慢慢想,想好了再醒。”

    扔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后,朱翊钧负着双手,缓步走到凉亭之内。

    凉亭中的徐阶见皇帝走来,几乎跳起来给皇帝让座:“陛下,此事跟臣绝无任何瓜葛!”

    天见可怜,这些年他比在世宗御前还要战战兢兢!

    什么湖州府民乱,跟他半个子的关系都没有!

    出门前果然算准了,清晨被请来爬山这等事,必然是不祥之兆。

    朱翊钧闻言,瞥了徐阶一眼。

    许是登山太过疲累的缘故,徐阁老的脸色,如同走马灯映照一般,阴晴不定。

    朱翊钧心中好笑,面上还是温和不减:“徐少师免急,朕只是让徐卿来旁观,为朕参谋参谋。”

    他摆了摆手,示意老徐头落座。

    徐阶闻言,仍旧将信将疑,着实不懂这等事有什么好参谋的,都组织民乱了,不砍了作甚?

    他可没见狗皇帝什么时候手软过。

    朱翊钧呵呵一笑,在石凳上坐了下来:“湖州民乱徐少师了解几分?”

    话音刚落,凉亭外的张辅之耳朵就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徐阶小心翼翼跟着皇帝落座,思索片刻后,才谨慎答道:“陛下,老臣居家养老,两耳不闻窗外事,湖州民乱远在千里之外,所知不过皮毛。”

    “听闻,去年清丈伊始,湖州府便接到了董范两家许多侵占田亩、隐匿丁口的案子。”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章节目录

万历明君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书林文学只为原作者鹤招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鹤招并收藏万历明君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