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知道,孩儿还将罪魁祸首给母后一并带来了。”

    陈太后戛然而止。

    她愣愣看着皇帝:“带……带来了?”

    朱翊钧上前,扶住了陈太后:“孩儿带您去看。”

    陈太后抿住嘴唇,任由皇帝牵拉到屏风前。

    在她心中,李氏下一刻,就要转身从中出来,奚笑她。

    但,又一次地出乎了意料——皇帝一把推倒屏风,露出了一具尸首!

    赫然便是,冯保!

    只听皇帝愤声道:“冯保欺君蠹国,罪恶深重!”

    “嘉靖时,便倚仗东厂,行阴毒之事,我观皇考几位子女夭折,与此人不无关系!”

    “隆庆时,又谄媚献上,为我皇考奉上虎狼之药,害我皇考英年早逝!”

    “如今,更是听闻此人离间两宫,使后宫不合,更是死有余辜!”

    “孩儿,特意诛杀此獠,既为正国法,也替我母后出气!”

    有些事,掰扯不清。

    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别掰扯。

    有能杀的人,赶紧杀了,面上有个结果,也就够了。

    如果还要寻根究底……那就是真的不识好歹了。

    陈太后视线却没从冯保身上挪开。

    似乎在意外,似乎又有些畅快。

    她怔怔地看着冯保的尸体。

    正当朱翊钧以为此事揭过,这位母后要顺着台阶往下走的时候。

    就听到陈太后喃喃道:“皇帝不曾在宫外呆过,见的事不多,你可知,平民若是被狗咬了,是追着狗撵,还是去找主人家的麻烦?”

    这就是不给面子了。

    朱翊钧叹了口气。

    内宫这些腌臜事,是谁做的他不想知道,也没必要知道。

    这就是他压根没打算从陈洪嘴里问些什么的原因。

    但,至少以他的猜想,大概率不会是李太后授意。

    可很多事情不以人意志为转移。

    就如陈太后所说,狗毕竟是狗,账总归要算在主人家头上。

    那能怎么办?又不能把李太后绑过来她给泄愤。

    好在,他不是非要给这位母后顺心——只要心态别极端到真的一头撞死在殿上,就够了。

    朱翊钧开口道:“母后教训得是。”

    “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冯保以奴欺主,自然是主人家的错。”

    “一切,都要归咎到我皇考身上!”

    他侧过脸,看向陈太后,继续道:“但,子不议父过,我皇考既然仙去,这笔账,合当算到我这个做儿子的头上。”

    “娘亲要打要罚,请让孩儿代为受之。”

    陈太后冷笑:“真是个孝顺的好儿子……”

    她冷嘲的话,正要出口。

    突然就听到一声饱含感情大喝:“娘亲!”

    只见朱翊钧突然跪地,行父母大礼。

    真挚道:“我知娘亲一度耿耿于怀,孩儿再孝顺,也不是娘亲己出。”

    “但请娘亲莫要辱没了孩儿一片拳拳之心!”

    “无论是嫡母生母,孩儿都视为至亲,从未有半点区别待之!”

    “若是不信!孩儿甘愿剖心挖胆,呈见母后!”

    说罢。

    朱翊钧突然作态。

    径自扯开上衣,露出坦荡的胸堂。

    又随手拔出冯保身上插着的染血匕首,扯过一块破布裹住,双手托起,递到陈太后面前。

    突如其来的行为,让陈太后陡然慌了神。

    皇帝一动不动、视死如归,陈太后也被震慑住,怔愣无声。

    只有在殿外的朱希孝屏息凝神,看着一幕。

    他知道,皇帝手中是事先安排的一把无刃钝匕。

    虽说伤不了人,可哪怕磕着碰着,都是他朱希孝的罪过!

    即便皇帝吩咐,非要太后蠢动之时,他才能闯进去。

    但事有权宜,他已然下定决心,一旦太后不识好歹,有拿起这匕首的征兆,他便要冲将进去,将其按倒。

    时间仿佛凝固。

    匕首上属于冯保的血液,还在滴滴洒落。

    将肃然的氛围,烘托到了极致。

    皇帝自去上衣,袒露胸膛,试探着太后的底线。

    这一幕宛如二十四孝一般的行为艺术,却真将当事人惊得手足无措。

    这不是简单的卖惨。

    这是皇帝在用实际行动告诉太后。

    要么妥协让步,要么,兵戈相见。

    没有第二个选项。

    无论陈太后之前打算做什么,针对陈家也好,报复李太后也罢,乃至于想尝尝权力的滋味,种种理由,今夜,都必须要过皇帝这一关。

    激化矛盾也是谈判的技巧之一。

    朱翊钧低着头,等着陈太后的决定。

    这个选择,决定的不是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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