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做了这个节度使的夫人,郑张桂娘着实风光了一些时日,前呼后拥,仆婢相随,在这义武之地更是一言九鼎的存在,那气派,与往日大是不同。这也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高处不胜寒。被老黑这么连打带吓,母大虫也有些慌神,道:“那……那怎么?要么走罢。”

    “哪里走?天下大乱,往哪里走?”

    郑守义看看火候差不多了,继续吓唬老婆道:“你道我为甚从河东回来直奔幽州?我只身入城,就是为了让李哥放心呐。

    嘿,只是他今日放心,明日未必放心。你回去,闲来多与秦郎、李三家家里走动,幼娘也在,与妹婿家里也多走走。我呢,得空也回来转转。如此这般,才能保得我家富贵。你说除了你,此事我还放心谁?这些话,我还能跟哪个说?”

    郑老二这般表态,果然哄得母大虫舒心,自觉承担了众任在肩。是呀,这种事情,也就她这个郑家主母才能搞定。抿嘴想了想,母大虫深明大义道:“罢,回去就回去。我看这定州也不安稳。”眼见老黑似有得意之色,再看又不见了,母大虫心说,老娘是看花眼了么?试探道:“那你看,谁走谁留?”

    老黑差一点就把你们都走说出口了,临了却道:“此事需娘子定夺。”

    看这老狗一脸担忧,母大虫也分不清真假,心中又盘算起来。

    她也做了多年老板,其实这节度使在母大虫看来跟当老板也差不多。怎样挣钱,怎样花销,怎样用人,怎样赏罚,大同小异。只不过干肉铺子,若伙计不好用打出门拉倒,做将军的若出事,就得血流成河。

    母大虫不是蠢人,仔细一思索,很能体会此中凶险,也就不打算计较这老狗的那点小伎俩。除了藏几个娘儿,还能干啥?遂道:“罢罢,我来安排。”

    ……

    二月,辽王来了。

    前队未至易州,郑守义就领着亲军来迎。

    张泽张书记是个人物,安排一路乡老出面,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接力棒一般,从易州,将大军迎到定州。看到自己的大纛插在定州城头,这一刻,辽王确实感觉这定州是自己的。

    郑守义将自家府邸让出给李哥下榻,自己另寻了一处院子凑合。

    大排筵宴必不可少。

    辽王此来,连亲军、护军一共五千多人,老郑大放血,沿途杀了两万头猪羊,保证每人都能吃饱吃好。陪同南下的有张德、秦光弼两个老将,还有周知裕等一众新人。席间觥筹交错,把酒言欢,不劳赘述。

    在定州歇了一日,李大哥说,马上春耕,想看看准备得如何。

    这事主要由冯良建负责,实际干活则是他儿子。于是小冯一身素布麻衣,裤腿卷起,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前领路。

    指着一片宽阔的农田,冯道道:“这几年镇里广开河渠,又将田地整饬了一番。那些荒坡皆已种下牧草,蓄养牲口。种豆养地,麦豆轮种。如今一年一季,因地力、畜力、人力充足,亩产有二石者,大体也有一石半。只是两州地狭,垦田已无可垦。今岁,镇里欲尝试二年三熟之法,若得成,一岁可再多收百万石粮。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李大郎弓腰脱下靴子摆在地头,跳下地踩上几脚。此时田地尚未翻耕,地温亦不高,踩在脚下还有些冰凉,不过总体感觉水分不缺。抓起一块土坷垃在手里碾碎,放在口鼻前嗅嗅,辽王道:“两年三熟,肥力跟得上么?若伤了地,得不偿失。”

    辽王并非不分五谷的傻鸟,深知涸泽而渔之害。

    “看这边。”冯道笑眯眯地领着众人向前走了数步,指着地头的一块地方,看着平平无奇,就是光秃秃一大块,“镇中养得牲畜许多,安喜本来户口不少,又驻有大军,产得粪尿极多,由官上组织人手,收集此等人畜粪尿在此堆熟,肥力极好。镇里也是看着地有余力,方欲试试。

    这一片是试验田,先试种两年,总结经验,多少地需多少肥,如何下种,如何轮种,都要有个一二三。不成熟绝不贸然推广。”

    辽王听得十分认真,闻罢,道:“这堆肥之法甚好。初在辽东时,人口奇缺,耕作粗陋,全靠地力足。塞内与山北不同,这边是人多地少,必须精耕细作。可有一点,增产所得需给农人留下一些,不可苛暴过甚。”

    冯道答曰:“是。”

    蹲在地上又抓了几把泥土捏碎,李大郎站直了身子,双手叉腰,放眼四顾,道:“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咳,这天下大乱……你等为官,供给军需固然不可短缺,亦须体恤民间疾苦,不可残民害民。”

    郑守义心想,如今这么个打法,想少收粮是不可能地。面上作出郑重之色,道:“哥哥放心。此次从河东牵回许多役畜,都发下去啦。此前从山北亦弄回不少牛羊,也养在镇里。奶奶地只要朱温不来捣蛋,日子大可过得。”

    今天老郑也特意穿了一身便服,刚才一看大李子脱鞋,他也跟着脱了靴子,此时赤着脚站在地里,冰凉潮湿地十分难过。走两步,泥水还会糊在小腿,不时地擦蹭两下才稍觉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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