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走在前头的桂管家叹气,默默地退到白启身后。

    果然,该来的,还是要来。

    打从这位小爷说要登门送礼,赴约晚宴,桂管家就猜到了。

    十年前兴旺昌盛,一条街开满四百余家武馆的百擂坊。

    因着白小爷的那位师父,几乎个个摘匾除名。

    哪怕有些没强出头的小武馆,迫于武行共同进退的说法,也不得不关门。

    所谓规矩,就是绝大多数人统一遵守,并且愿意认可的“道理”。

    早些时候,武馆松散,门人杂乱,宛若无首的长蛇,独支的树木,哪里比得过高门大族的凝聚力,大多只能充当打手,挑拣些残羹冷炙勉强果腹。

    于是这些武夫订立规矩,自成行当,把打打杀杀变成人情世故。

    好让武行说话也有分量,也叫旁人不敢轻易招惹。

    打一家,等同斗百门!

    这才与排帮、十三行呈鼎立之势。

    可惜,偏生冒出个宁海禅……

    桂管家心底泛着凉意,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尽管七少爷吩咐过,两位姓白的小爷闯出天大祸事,只要何家扛得住,就悉数接下。

    可看到一扇扇打开的大门,一個个迈步走出的练家子,他实在忍不住头皮发麻:

    “一门里头,十年一代!宁海禅一脚踩断百家传承,绝了整整一代人冒头的机会!

    这笔仇,不比十三行的血债浅薄多少!何家哪里接得住!”

    与桂管家退后的举动相反,白启面色从容,平静往前踏出一步,接着迈出第二步。

    就这样,他迎着一道道不加掩饰的仇恨目光,以及一股股针刺砭骨的凌厉杀机,昂首行于长街。

    此时已经入夜,接近酉时末,最后一缕昏黄的余晖沉入怒云江,带着微微冷意的春寒掠过白启的衣角。

    修持《蛟伏黄泉经》所演化的浩瀚心海,接连浮现一条条数丈来长的凶恶蛟龙。

    它们竖瞳猩红,爪牙锋利,恨不得啃噬自身血肉。

    随着眼识洞开,所见皆是一个个斗大的漆黑墨字。

    杀、杀、杀……

    死、死、死……

    恨、恨、恨!

    几乎铺天盖地,宛若群山耸峙!

    压得人喘不过气!

    耳识扩散,所听皆是一条条包藏毒辣奸心的凶恶怪形。

    如犬、如豺、如狼……

    似虫、似蟒、似蛇……

    更有甚者,宛若饥火烧肠,欲食血肉的饕餮之徒;

    乘马挎刀,杀人盈野的彪悍猛将;

    以及两臂缠云,双足踩风的插翅飞虎!

    “还真有好几个家伙,勉强看得过去。”

    白启嘴角扬起,心意空前凝练,逐一捕捉激荡于天地间的精神波动。

    武夫搬运气血,淬炼劲力,打熬体魄。

    三练皮关之后,神与意合,一举一动冥合周遭大势,将拳脚招式推进到超越凡俗的境界。

    以做到刀劈大岳,剑断江河,掌力雄浑如龙升天,打出磅礴金光!

    道丧前曾有一句古话,千夫所指,无疾而终。

    四练大成的宁海禅,一眼就能瞪死反天刀水贼。

    这帮多数停留在二练骨关,少部分突破三练皮关的坐馆武夫,虽然没到那个非人的境界,但无数跟着沸腾气血一同激荡的精神波动,形成风急浪高的滔滔汪洋,直能惊骇肝胆,摧裂心魄!

    “修道是养神定念,勘破生死。修武则在于筋骨皮膜,蜕变入圣。

    方向不同,最后却殊途同归……这条长街三练皮关,两个开始养练脏腑,一个刚铸‘金身’。”

    白启眼睑低垂,悄无声息斩杀凶孽蛟龙,同时抹去一道道加诸于身的凌厉杀机。

    “这位小爷,好深厚的静气!”

    跟在后头的桂管家,本来有种行走于刀山火海的心惊肉跳,可很快,叫人如坠冰窟的森寒杀机就被无形化去。

    他怔怔望向前方身姿挺拔的少年郎,不禁暗自感慨:

    “做师父的,打得武行皆不挂匾,当徒弟的,莫不是也要压得百擂坊中,无人敢做声?”

    ……

    ……

    百擂坊如今尚存的武馆,仍有两百六十三间。

    早个十年,越往里面去,坐馆师傅的名头越大。

    都是手底下有真本事,甚至摘过四大练圆满成就的厉害人物。

    他们最鼎盛的时候,门徒数百,前呼后拥,威震一郡,好不威风。

    就连十三行的大老爷,也要卖几分薄面。

    而今嘛,还活着,能够喘气的,不足双手之数。

    四肢俱全,功力仍在的,大抵很难凑够一掌。

    今夜,紧挨着传习馆的“乾山门”,缓缓走出一个腰身佝偻,白发稀疏的黑袍老者。

    他眼瞅着像有七八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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