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庆聿恭的预感很准确,景帝却没有直接提起庆聿怀瑾的问题,淡淡道:“常山郡王的看法很有见地,齐军扩大战场不一定是坏事。不过,朕现在想说说咱们自家军中的问题。”

    此言一出,群臣皆肃然。

    “十五年前,我朝大军半个月攻破河洛,正式确立大景军队天下第一的地位。南齐大儒常言,盛极必衰是人世至理,朕深以为然,对于军队战力的下滑早有预料。但是,朕不能坐视他们继续变弱,即便是逆水行舟,也必须止住这种势头。”

    景帝浓眉微挑,看向庆聿恭说道:“去岁宝台山之战,仆散嗣恩狂傲自大,在不熟悉山中地形的前提下屡次轻敌冒进,最后更是被一群山匪堵在峡谷中围杀,好似杀猪宰羊!涌泉关之战,四千守军不安排夜哨,放任敌人雪夜攀山突击,导致东阳路南大门一夜失陷!”

    庆聿恭垂首低眉,愧然道:“陛下息怒,此乃臣的失职。”

    景帝沉声道:“你要管的事情很多,难以面面俱到,朕不会苛责你。只是你也要明白,朕可以容许伱的部属出现一两次类似的问题,不代表朕会一直容忍下去。”

    “臣谨记陛下的教诲。”

    庆聿恭愈发谦卑,同时领悟到对方的深意。

    天子很清楚他有意放纵南线局势,不论他是如方才所言想将齐军引诱出来,还是藏着养寇自重的心思,天子眼下不会计较,只是再一再二不可再三。

    其他人尽皆如鹌鹑一般站着。

    撒改心中暗乐,然后便听景帝说道:“撒改,去岁赵国境内延平之战,你领三万大军围城,居然被人八百骑趁夜袭营,险些酿成大祸。朕希望你好好想一想,你们辉罗氏能有今天付出多少人的性命和热血,不要让你父亲的在天之灵蒙羞。”

    相较于方才训斥庆聿恭,此刻景帝的语气比较平缓,撒改却听得冷汗涔涔,无比愧疚地说道:“谢陛下宽宥,臣定当好生反省,绝不再犯。”

    景帝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缓缓道:“这两年最大的败仗便是雷泽之战,但是朕不会因为此仗责怪常山郡王,相反朕认为这一仗有可圈可点之处。战前,谋良虎等人的谋划并无纰漏,战中,女鲁欢率八千步卒硬抗齐军主力四万余人,足足撑了三个时辰。纵然是在败局已定之时,庆聿怀瑾和拔里海也没有失去理智,带着大部分骑兵撤离。”

    “朕从这些细节里隐约看到几分大军当年的风姿,但是这还远远不够!朕的大军不能只在平赵战事中锋芒毕露,更要敢于、并且有能力击败这世上任何一个对手。”

    说到这儿,景帝冷峻的目光扫视群臣,寒声道:“朕给尔等一年时间整军备武,凡妄自尊大者、临阵畏怯者、贪墨军饷者、私授权柄者,根据罪行轻重施加惩处。你们若办不好,或是没有胆量去做,朕会让别人替换你们。记住,大景不缺想当官的人,朕只给你们一次机会。”

    群臣凛然,齐声应道:“臣领旨!”

    景帝又道:“田珏。”

    “臣在!”

    角落里一位年近四旬的官员躬身答应。

    景帝冷冷道:“此番整军由你监督他们,谁若弄虚作假装模作样,你要立刻禀报于朕。”

    “臣遵旨。”

    田珏直起身来,身上赫然穿着三品官服。

    庆聿恭面色沉静,撒改心中涌起一股腻味,只不敢表露分毫。

    田珏显然不是景廉人,但他执掌主奏司,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官衙名字,在大都城内却令人谈之色变。

    燕国有察事厅,南齐有织经司,景朝便有主奏司。

    然而和南边那两个衙门不同,主奏司不对外只对内,主官田珏更是只对景帝一人负责,而且因为他齐人的身份,天然无法融入景廉贵族的圈子,堪称天子身边第一忠犬。

    其人沉默寡言不苟言笑,一年到头很少会有笑容,被一些景廉贵族暗中骂为“活死人”。

    景帝扫了田珏一眼,然后稍稍放缓语气道:“如今赵国已定,燕国姑且不论,我朝的敌人还有代国和南齐,现在还没到享乐的时候。朕已经拟定一份新的军功赏赐制度,稍后会有火者将誊抄本送去尔等府上,慢慢看,仔细看,要跟军中儿郎讲清楚。”

    群臣恭敬地应下。

    “至于这次南齐开出来的和谈条件……”

    景帝的目光再度落在那三张信纸上,似有迟疑之色。

    庆聿恭知道其他人都在暗中关注自己的反应,他只犹豫了刹那,便主动开口说道:“陛下,大景绝对不能因为某人的生死便接受敌人的要挟。此例若开,将来必有后患!”

    景帝缓缓道:“可是永平那孩子如今身陷险地。”

    “人各有命,此乃上天注定。”

    庆聿恭深吸一口气,既愧疚又艰难地说道:“虽然她是臣的女儿,可是臣决不希望她成为那个让陛下破例的人。南齐应该不敢对她怎样,最后见我朝不肯和谈,多半会将她放回来。若是……若是她不幸遭遇毒手,将来臣一定会亲自为她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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