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家中,第一句问的是,伤人了吗?而不是问马匹受损了吗?夫子并非不爱马也,心切于爱人,故不暇问马耳。盖人贵畜贱,理当如此!而仓卒之际,尤见圣人用爱之真心!”

    “这帮无事生非之士人,是儒学士吗?”

    万士和说的是论语乡党,说的是礼法。

    这就是封建礼教中,人和牲畜之间孰贵孰贱的讨论,人贵畜贱。

    后世皆以此为标准行事,这也是当初朱翊钧清算兖州孔府时候,士人们一句屁话都不敢说的原因,兖州孔府纵容手下犬牙,让人为狗送殡,这就是背叛了孔夫子的人贵畜贱,衍圣公府不把圣人训当回事儿,那这衍圣公府还有存在的必要?

    事后,陛下把南孔设立为了奉祀官,这让儒生们反对的意见就更小了。

    朱翊钧第一次觉得,封建礼教也是有可取之处,搞点封建主义,也比这种虚伪善良要强得多的多。

    宋仁东不是虚伪的善良,是不经世事虚妄的善良,愿意相信美好的事儿会发生。

    而这帮士人则不是宋仁东那样的,这是虚伪的善良,他们根本就不关心骡子,他们关心的是自己可以对所有的事儿指手画脚的满足感。

    “赵文昌,他一个朝廷命官,怕什么士人鼓噪风力!能管得着他?他不怕朕的责罚,怕士人风力舆论是吧,朕是大明皇帝,还是这风力舆论是大明的皇帝?”朱翊钧面色凝重,语气不善了起来。

    这涉及到了一个问题,谁才能在大明呼风唤雨,朱翊钧作为皇帝,他的立场只有一个!在大明,只有皇帝能呼风唤雨!

    这事往小了说,是赵文昌无能胆怯,往大了说,是大明皇帝的皇权被挑战,民为邦本,本固邦宁提出多久了?恤小民苦力,提出多久了?

    这个赵文昌,心里压根就没有朝廷两个字!

    张居正只觉得眼前一黑,现在有一个坏消息,有一个好消息,坏消息是,陛下学会了贱儒的手段,好消息是,全学会了。

    这完全就是贱儒那一套以咳嗽劾大司马谭纶的手段,小题大做。

    “赵文昌即刻罢免,责令峨眉县恢复养骡旧事,不得延误,还有这帮鼓噪风力舆论的士人,有功名则一律革除,无功名终身不得科举,等同罪身,仍要非议,三代不得恩科,五代不得入仕。”

    “他们不是心疼骡子吗?自诏书抵达峨眉县起,止五年为期,此等士人皆在峨眉山挑山,有逃亡者瓜蔓连坐其家。”朱翊钧选择了重拳出击。

    惩罚包括了革罢、恢复骡拉货、士人革除功名、不得参考、五年挑山劳役,逃亡瓜蔓连坐。

    朱翊钧仍然不满的说道:“胡闹!对国朝没有恭顺之心也就罢了,读书的时候,多少把圣人训记在心里,也做不出这等事儿来!”

    “吏部、礼部知道。”

    沈鲤和梁梦龙互相看了一眼,站起身来俯首说道:“臣遵旨。”

    这事儿还真的不好说情,因为万士和和陛下的讨论,全程都是在说圣人训,夫子的论语来讨论,并且作为处罚的依据。

    是这帮士人对,还是孔夫子对?

    廷议还在继续,工部奏闻了飞云号的第二次海试,这次的路线仍然没有变,主要是考察新的螺旋桨的功效;刑部奏闻了春雷行动,重点打击掮客,尤其是打着各明公的名义四处招摇撞骗的掮客;

    户部奏闻了春耕诸事,以及各地奏闻废除贱奴籍的进展,除贵州广西外,大明两京一十六省,绥远、甘肃、辽东都完成了废除贱奴籍之事,律法不再承认卖身契的合法。

    下了朝之后,朱翊钧详细研究了下夫子不问马的典故,他这才知道,原来这种认为畜生比人金贵的畜生,在先秦的时候就普遍存在,也是因为夫子不问马的典故,慢慢的才彻底形成了人贵畜贱的共识。

    “骡子又不傻,骡子真的累的走不动道了,它就往哪一趴,打着不动,打的狠了,骡子一个后撂,把人踹的七荤八素的,踹死的都有,那骡子是棒棒工家里干活的祖宗,人家自己心疼还来不及,怎么会累死骡子?”朱翊钧对这件事做了批注,只有人才会喝咖啡榨干自己最后一丝精力。

    这帮士人,就是群蠢货,心疼了骡子,心疼空气,就是不心疼在底层艰苦求生的百姓。

    之前京堂闹得沸沸扬扬的士大夫攻讦西山煤烟,也是类似的虚伪善良,士大夫们压根就不关心冬日里取暖问题,因为再怎么着也冻不着他们,冻死的只是百姓,所以才能如此肆无忌惮的指手画脚。

    “催促下礼部,抓紧时间把《诸子汇编》编纂出来,孔夫子要是知道当代的儒学士变成了这个模样,怕是得气活过来。”朱翊钧看着奏疏,略显无奈的说道。

    这个旨意一公布立刻引起了热切的讨论,而后这些个笔正们,憋了一肚子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没办法,万阁老把问题说的很明白。

    夫子不问马,人贵畜贱,要为这些士人、赵文昌说情,首先就要反对孔夫子的这一主张。

    让笔正们论证孔夫子是错的,又实在是有些过于困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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