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令他悚然一惊。

    “你什么意思!整座龙城都是‘装虚之物’?!”

    柳子麟冲上前去,大手如钳般揪住浑身软瘫的欧阳戎衣领,唾沫星子都溅射了出来,他瞪眼质问:

    “还有,你说墙上这篇文章,也是一篇剑诀?”

    欧阳戎低头,血手抚摸插在腹部的刀柄,嘴里发出“嗬嗬”的低沉沙哑笑声:

    “不然呢?老前辈在逗你们玩呢,墙上这篇才是真正的‘寒士’剑诀,想不到吧哈哈哈,都说了寒士剑诀,你们念个狗屁的佛经。”

    “等等,那岂不是说……”

    柳子麟先是大惊,旋即大喜,丢掉了染血佛经,下一秒,他似是反应过来什么,迅速将年轻县令的脑袋死死按压在地板上,遮挡其眼睛,同时厉声道:

    “剑诀岂是你能多看的……”

    他探手去捡月光长剑,准备剁下这脑袋后,再转头背诵四面墙上那一大长篇的剑诀。

    下一瞬间,眼前发生的一幕令柳子麟亡魂大冒。

    下方青年,眼神枯寂,侧脸朝向旁边空气,轻轻吐出了两字:

    “匠作。”

    倏忽,一道发自灵魂的颤栗自柳子麟的脚底板起,沿颈椎向上一路飙涌,要掀开他天灵盖一般。

    柳子麟满眼怒火喷出:“你在……”

    这位柳家三少只来得及吐出这两个字眼。

    此时此刻,他瞪大的眼睛清晰倒映了出一条澄蓝色的弧线。

    一条“弧”,出现在地宫。

    谁也没看清楚,它是怎么出现的。

    像是凡尘中蓦现的神话。

    “弧”。

    浮在地宫中央的一束阳光中。

    它非剑,也非鼎。

    一粒灰尘都落不到“弧”的身上。

    从地宫内任何一人的视野角度看去,它的模样都是一条“弧”线。

    阳光与月光的交辉下,澄蓝如晴空的颜色是如此的美丽,并且还有着全场众人从未见到过的完美弧度。

    比直线弯一点,比日月的轮廓直一点。

    是一件优雅且符合直觉的艺术品。

    它叫匠作。

    在收割面前众人的脑袋时,也是如此的美丽优雅。

    欧阳戎四肢软瘫如泥,趴在地上,侧脸贴着冰凉地板,心如死灰。

    他周遭的地宫内,先是短暂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然后赫然炸开了锅。

    有人扭头就逃,也有人恐惧前冲。

    因为众所周知,执剑人杀力第一,可执剑人也脆若琉璃。

    地宫内一阵光影陆续闪过。

    一枚震飞溅射出的碎刃,空中回旋。

    它的正反镜面倒映出一幕幕寂静发生的画面。

    零零碎碎,又光怪陆离:

    有碎肢。

    有呕物。

    有瞪如铜铃的黯淡眼球。

    有无声张大的黄牙血嘴。

    也有浇洒莲花石座的喷射热液。

    还有零碎逃跑的倒地背影与跪地磕头的僵硬身躯。

    最后,是柳子麟满眼噬心不甘的死鱼血眼,搭配上一张布满匪夷所思、不可置信神色的面孔。

    咚!——咚!——咚!——咚!——咚!

    大放光明的净土地宫,掉落下一颗颗头颅。

    落头声隐隐有优雅的节奏,就像是迟到入场的艺术家,不慌不忙的奏响一首临时新编的乐章。

    在这首短暂却急促、一边倒杀戮的曲子中。

    最贪婪者,死于苦寻宝物下。

    最无欲者,获得了最能勾起贪婪欲望之物。

    最思乡者,希望破灭,再也找不到归乡路。

    最愤慨者,纵得神话般的剑,却也只能无能狂怒。

    老天爷确实给某人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空旷地宫内,欧阳戎与众人一起趴伏地上,全程纹丝不动。

    他的右脸庞紧贴冰冷粗糙的地板,血红的短碎发下,呆滞漆眸倒映着前方“朱红莲座”下绽放月光的归去来兮四字石刻,有呢喃声,响起在这座无人站立的空旷地宫:

    “归去来兮……胡为乎遑遑欲何之?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呵帝乡不可期。”

    死亡打败不了一位理想主义者,但“真相”可以,可以轻而易举的摧毁信念,推倒精神寄托。谎言并不可怕,真相才是快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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