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的征兆。

    江南道江州一隅,位于云梦泽下游的龙城县。

    这两日迎来了一场雨水降临。

    没有雷声。

    只有雨。

    起初,稀稀疏疏,小雨。

    第二天,滴滴答答,大雨。

    又过了一天,哗啦哗啦,磅礴大雨。

    就在龙城县百姓与县衙上下渐渐忧心忡忡之际,天空突然放晴。

    雨停了。

    黄昏时分,乌云散去,雨过天晴后的天际,橘黄的火烧云分外亮眼。

    配合着落日的景幕。

    格外的绚丽华美。

    就像是历经磨难后的奖励一般。

    站在湿漉滴水屋檐下的县衙官吏衙役们面色一松,对视一眼,流露些喜色。

    县城不少地方,大街小巷,人们松气欣喜的这一幕都时有发生。

    落日的美景,让不少屋檐下的人都看出了神。

    因为除了尚不懂事的孩童外,久经蝴蝶溪喜怒无常水患折磨的龙城本地人,对于梅雨季的任何一场雨水,都抱有天然的谨慎。

    按照老人们对二十四节气的经验预计。

    这应该是梅雨季的最后一场大雨了,眼下似是终于落幕。

    直到此刻,梅雨季以来一直堆压在龙城县官民们心头的压力大山,才终于释放出来。

    “下了三天,终于停了,明府,好个晴天,好个晴天啊。”

    县衙大堂,刁县丞的脑袋宛若鸭脖子般,探出屋檐,有一连串屋顶的积水打在他眼皮上。

    老县丞却脸也不抹,奔向空地上,手舞足蹈,转头朝大堂内严正以待的欧阳戎等人报喜道。

    后者们的脸色,依旧残余一些不久前大雨磅礴时的严肃紧张。

    此刻,欧阳戎,燕六郎,柳阿山等人没去看院子空地湿漉青石板上滑倒的刁县丞,相互对视一眼,纷纷长吐一口。

    “明府,过两日就要换节气了,这梅雨季终于是挺过去了。”

    燕六郎转头笑道。

    欧阳戎置若罔闻,偏头道:“上游水则碑的最新水位消息,传回来了吗?”

    柳阿山组织了下语言,点头道:

    “老爷,还在路上,半个时辰前才刚传回的讯报,弟兄们快马加鞭的话,下次传来讯报,应该还要一个时辰。”

    欧阳戎点点头,环视一圈气氛松懈起来的县衙大堂。

    除了他与刁县丞燕六郎等人外,县衙各级官吏也在严阵以待。

    因为欧阳戎从下山上任龙城之初,就格外重视,并且提前不厌其烦预警的缘故。

    这两日,梅雨季这一场似是最后的大雨,龙城县衙上下都格外紧张。

    整装待发,各就各位,做好了又一场洪水到来的心理准备。

    所以刚刚一整天,县衙大堂内的气氛都颇为压抑,欧阳戎坐镇中枢,调动指挥。

    而上游检测水则碑的小吏们,也全天快马加鞭,源源不断派人传来消息,及时更新欧阳戎划定的水则碑目前的最新水位。

    而半个时辰前,大雨还没停时,最新一次水则碑的水位线颇高,是接近危险线的。

    眼下,这场大雨终于收尾了,似是也预示着涨水的停止。

    “继续监督水位,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至于其他人……”

    欧阳戎环视一圈县衙大堂,从一张张疲倦又放松的面孔上扫过,他顿了顿,点头道:

    “大伙暂时先回去休息吧,吃个晚饭,都辛苦一天了,不过晚上值班的同僚记得按时到岗,县衙得有人看着……”

    欧阳戎唠叨了两句,严肃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挥挥手,放众人下值去了。

    又叮嘱安排了下,欧阳戎最后一个离开县衙大堂,在县衙大门遇到抱伞探望的叶薇睐。

    后者小脸满是担忧,鬓角湿漉,似是等他已久。

    欧阳戎抿嘴,低头揉了揉她的白毛小脑袋瓜子:

    “我没事,雨也停了,别担心,走,回家吧。”

    欧阳戎回望了一眼落日黄昏下的鹿鸣街,他轻吐一口气,扭头带着叶薇睐返回了梅林小院。

    书房内,刚用白毛丫鬟递来的热毛巾擦一把脸,欧阳戎耳朵微动,转头看向院子后面的梅林方向。

    “唔,主人,苏家小娘子又在唤你哩。”

    水盆前背身的叶薇睐脑后双马尾一甩一跳,她回过头挪笑了句。

    “多嘴,讨打。”

    欧阳戎撇嘴将毛巾丢还给眨巴眼睛的叶薇睐,整顿了下仪容,拎起一副棋盘,转身出门,循着悠悠琴声而去。

    叶薇睐擦擦手,轻车熟路的跟在他身后

    欧阳戎带着白毛丫鬟,来到梅林间的雅亭,绕过影壁。

    果然,一位面色澹淡的梅花妆小女郎正在垂目抚琴。

    包子脸小侍女穿鹅黄襦裙,抱膝蹲在亭内一只红泥小火炉前,朝炉内傻乎乎的嘟嘴吹气,生火煮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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