铳在女孩手里,前手扶后手握,就像端的是长管鸟铳,一步步走向老旗军。

    砰!

    樊三郎身前喷出硝烟,火光迸发的前一刻,刘承宗看见老旗军叹了口气。

    旋即胸口中弹倒在地上,把仅剩的那只手臂伸向天空,试图抓着什么。

    樊三郎转头跑回来,把鸟铳放到刘承宗手上。

    她擦了把脸上泪痕,又转头过去拔刀,没估算好长度动作笨拙,胳膊伸直了,刀尖却还卡在刀鞘里。

    只好再向后拽拽刀鞘,才把腰刀握在手中。

    女孩不怕老旗军了,走过去把刀举过头顶,一刀,一刀,又一刀。

    九百多名旗军就坐着,没有人站起来,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

    说来也怪,老旗军说要指认时,那吃定他的模样,刘承宗内心并无波动。

    可老旗军死前的叹息,却带有巨大的力量感,让他感到难过。

    他抬头看了眼湛蓝的天空,上前揪起樊三郎的后脖领子,像拎起只支手舞脚的小动物,把她提了出来。

    这就不是个当兵的材料。

    其实刘承宗对有个女兵来投奔自己,非常看重。

    非常兴奋啊,女兵。

    万事开头难,有了女兵,再进一步以她们为榜样鼓动百姓,潜在征募人口就能至少增加三成。

    但他想要的女兵,其实是秦良玉那样身高一米八体重一百八的那种,不是这种他一个胳膊使劲能提起来,百来斤的小家伙。

    理想和现实一比,现实就是个咕咕咕咯咯哒的鹌鹑。

    指认在下午结束,四百二十二名恶贯满盈的汾州卫旗军被处决。

    一百三十名罪兵被编为左右两队,傍晚喝了顿小米粥,在围堡外发下圆盾刀剑,开始攀城。

    余下六百多名旗军依照罪责轻重,该挖掘土坑的去挖土坑、该驮拽货物的驮货物。

    其中有二百余人,经过在旗军中多方听取证词,证实他们确实只是被夹裹其中,对已故指挥使的命令向来不积极,最终被释放。

    刘承宗还给了他们每人两斤干粮做路费。

    这让尤其感恩戴德,这帮人本来就没指望自己能活着回去。

    他们是最不信杀降不降的人,何况他们是俘不是降。

    这世上只是有因有果,绝无报应。

    如果真有报应,刘承宗就是他们的报应。

    两队罪兵攀堡子的战斗,付仁喜也从永和关赶来观战。

    刘承宗的杀性大得让付把总害怕,但这位考虑事情也很从实际出发:“都这样了,你还把那二百人放回去干嘛,都在谷里杀了吧。”

    “放走二百多人里可能还有不干人事的,但我相信更多人没当畜生。”

    付仁喜一时语塞,手也不敢往上抬得太高,在腰间指了一下刘承宗道:“你就很奇怪,放二百人回去,汾州卫那帮人再和你打,能不投降决不投降。”

    “不降我就降别人去,反正他们总要找人降,猫进老鼠洞卡脑袋,老鼠钻猫窝则会死。”

    刘承宗对这事看得很淡:“不是一路人,他们不想降我,我也不想收降他们。”

    堡墙上响起一阵铳声,两队罪兵进入霍家堡射程范围,扛云梯架盾牌加快速度。

    付仁喜朝霍家堡指了一下:“那在下和将军,算一路人?”

    “你想去辽东,我能送你一程,到那边我就帮不上忙了,这世道已经如此。”

    刘承宗看两架云梯架上堡墙,他缓缓摇头道:“世人皆求苟活,志向才难能可贵。”

    他很欣慰,在狮子营与张展交战时,付仁喜没率军来偷屁股。

    付仁喜苦笑着呸出一声:“这世道,我手下就四百人,将军能帮我,若我做了总兵副总兵,每天一睁眼上万张嘴找我要粮,还能有他妈个屁志向。”

    刘承宗转脸看了付仁喜一眼:“副总兵,你且等我琢磨琢磨,剿灭我多少次才能给你挣个副总兵,等你都当上副总兵了,我估摸这陕西山西,走哪我都能养活你。”

    “呵!”

    付仁喜显然不信,只当刘承宗在说笑话,便跟着抱拳笑道:“那卑职可就借将军吉言了,若有去辽东那天,就让娃娃认你做干爹。”

    刘承宗不是开玩笑。

    他心里已经有一条大致的路线。

    陕山等贫瘠地方并非没粮,只是最好的土地都在王庄手上,许多百姓流离失所,留下的百姓数目远不比从前。

    若有越来越多的带兵官,像付仁喜这样与他形成共生状态。

    他就能进一步减轻军事上的压力,有时间去完成大明无法完成的兴修水利,至少让这片土地恢复丝毫活力。

    即使依然不能解决粮食问题,也足够辐射到北直隶、中原甚至天府之国的大门口。

    但计划永远是看起来很美好,去年冬天他还想着今年杏子河能丰收呢,春节过来一场霜,直接把王庄打得种一年不够他们的军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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