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克勤没有赶当天同村的人的船一起回去,而是留在了潞城。

    虽然他已经年过花甲,但是他是个念过书又当过数十年老师的文化人,尤其是在他们那个不太大的村庄里,单家父子还是有一定名望的。

    就在单蕙心的父亲——单克勤的独子英年早逝之后,本来在城里当老师的单克勤接受不了这个打击,病倒了好几个月。就在单克勤浑浑噩噩、糊糊涂涂的时候,族亲说王张氏克夫,必须带着幼女离开村里远嫁,单克勤因为丧子之痛无暇顾及,也就默许了这个说法。

    之后,王张氏带着单蕙心改嫁到潞城,单克勤思念唯一的孙女却又见不到面,他便申请恢复工作,回到城里去教书。也因为在教学方面有一定的成就,年过半百的单克勤天南海北地讲课,不仅得到了一份还算是比较丰厚的薪水,而且能够在忙碌中忘记丧子之痛。

    孙女单蕙心成了单克勤唯一的牵挂。起初他总是按时给她汇钱,总怕她在继父家过得不好,后来他才发现不仅是生活方面过得贫困,在精神方面那简直是一种煎熬。

    本来单克勤是个有点清高的读书人,是不齿和王胡子这种人来往的,但是因为孙女在潞城,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跟单蕙心的奶奶一起来了两次潞城“探亲”。但是,这两次都留下了非常不愉快的印象:第一次是他们进门,王胡子既没礼貌也没教养,坐在门槛上连窝都没挪,更不要提打招呼,不过后来王胡子看单家不是那种目不识丁的普通人家,单克勤又是个老派文化人的模样,一定可以榨出不少油水,也就换了一副脸孔,极尽谄媚之能事;在他们第二次来的时候,王胡子趁机偷了单克勤的钢笔,卖了换钱买了酒喝。

    单克勤既生气又无奈,孙女要在异乡跟这种继父在一起生活,自己无力阻止和拯救。他是个只有气性却没有野性的人,认为很多事需要按照规矩来,要有最基本的道德底线,他以为尽可能地多给王胡子点钱,这个“粗俗又无赖的继父”就会对单蕙心好一些,这成了单克勤单方面的愿望,王胡子的酒瘾和赌瘾被养得越来越大,单克勤寄来的生活费根本满足不了他日益增长的物质和精神追求,最后不得不把继女单蕙心卖给明保成当媳妇换了粮食。

    由于交通和通讯都不太方便,之后的几年,单克勤再也没到过潞城,他知道单蕙心和明保成结婚的消息已经是几个月之后,他说不清应该高兴还是难过,比起留在王胡子身边胆战心惊,嫁人似乎是单蕙心当时最好的归宿。

    单克勤知道王胡子失踪还抵了房屋让王张氏和两个儿子落到无家可归的境地,不由得连声叹气:“当初要是把你们留在单家就好了……都怪那时候我跟你奶奶因为你爸病逝太过悲痛,听了族亲的什么‘克夫’的话,才让你们在异乡受苦……”

    单蕙心笑着摇头:“您别自责,您看我现在也挺好的,保成他对我很好,真的,您放心……”

    单克勤低头看看桌子上的几道菜,水煮白菜帮、水煮萝卜,还有几个杂面的窝头,甚至比自己家里吃得还要朴素。

    “白菜叶我煮粥给其华吃了。”单蕙心端着一个小锅,有点难为情,“她有奶粉吃,但是还要吃点粥。”

    明其华端坐在小板凳上,乖乖地等着喂饭,她对单克勤还是有些害怕,一直谨慎地观察着这个白头发白胡子的老人。

    明保成也有些拘束,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才好,除了大哥明保兴,他再没有其他亲人,尤其是像单克勤这么大年纪又看起来文质彬彬的长辈,他不知道该如何相处。

    “过年的时候我们能吃上好几顿饺子,白菜猪肉馅的,能包这么大个。”单蕙心觉得自己不太能活跃气氛,最起码这时候要是有夏迎秋在,肯定能叽叽喳喳把房顶掀开一个大洞,现在她却只能简单地聊些家常来缓和一下尴尬,“我们家受了不少岳家的恩惠,白天您看见的那个叫夏迎秋,她跟修文两口子是我们最好的朋友,修文在医院里当会计,经常给我们加菜,不非得等到过年,我们也能吃上肉菜……”

    单克勤捧着碗,认真地倾听着。

    “我现在也有一份工作,晚上去当老师,是居委会给安排的扫盲班的老师。”单蕙心满怀激动地跟单克勤说着自己的一切,“跟您比我这个工作实在是微不足道,但是它也是件有意义的事。很多人以前没机会上学念书,现在也想学习文化知识,也想提高自己,他们不可能再回去跟六、七岁的小孩儿念小学,也就是能在这种学校学习一下,只要能开始学,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听单蕙心说完这段话,单克勤所有的疑虑都打消了。他曾经害怕单蕙心在寄人篱下的日子里失去初心,忘记她在幼年时跟随她父亲读过的每一个字,每一段话,每一种想法,现在他确定,根植在她心中的很多信念都不曾动摇过。

    单克勤只在潞城留宿了一宿就返回了家乡,他说他六十五岁已经讲不动课,但是他想单蕙心还讲得动,说不定有一天她的“成就”会超过自己。

    虽然明保成是个不太会说话的宽厚的老实人,但还不至于完全不懂人情世故,仗着以前在码头还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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