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保成回家吃饭晚了。

    明保成的二侄子二福把一大团淀粉浇上热水搅和成糊糊状,又用勺子舀了一大口塞进嘴里,这不是他第一次偷嘴吃,但是还是掌握不好分寸,淀粉糊糊烫得他眼泪汹涌,捂着腮帮子在屋里直跳脚。

    二福怕自己偷吃淀粉又被母亲李凤英大骂,赶紧猫着腰偷着用余光看着在父亲明保成身边哄着小弟小福的母亲。

    好在李凤英现在没工夫搭理他,正喋喋不休地跟明保兴抱怨着:“你以为你这弟弟是个闷葫芦,其实心里头可能装事呐。这码头的工也不是黑夜白天连轴转,他可到好,大清早出去三更半夜还不回来!”

    明保兴夹了几粒花生米嚼了嚼,又抿了一口酒,没有在意李凤英是不是有些言过其实,这时候天刚全黑,最多不过是七、八点钟,说“三更半夜”其实是夸张了:“你整天吵吵,他懒得回来听你念叨。”

    李凤英总算又抓住了把柄念叨明保成两句,明保兴这话可触了她的痛点,她立刻瞪圆了眼睛:“怎么着?我跟他妈似的把他从小拉拔到大,他还嫌我烦了?我跟老妈子似的伺候你们一家子吃喝拉撒,还嫌我烦?”

    明保兴咂了下嘴,懊悔自己又说错话惹李凤英生气,琢磨应该说什么才能解释清楚,突然他听见大门那边有响动,赶紧借机转移李凤英的注意力:“呶,听见了不?八成是保成回来了。”

    明保成关上院门,插上门闩,正琢磨着怎么跟家里人说“媳妇儿”的事,李凤英就已经在堂屋叫唤开了:“保成,保成,你死哪儿去了?天不黑不回来是不?好几口子人还得巴巴等着你吃饭是不?”

    明保成转过身子,站在原地拧着眉毛一言不发。

    李凤英怀抱着正哇哇大哭着的小儿子,从堂屋一路小跑着冲到门口,继续机关枪似的冲明保成一通“扫射”:“怎么着,我说你你还不乐意了?又跟我这儿装哑巴?我是该你们明家的怎么着?家里穷得叮当响不说,一嫁过来就得养活你这个半大小子。说好听了是你大嫂,跟你妈有什么区别?我给你们家洗衣服做饭生孩子奶孩子,你们大的小的一个个不听话,不懂事,不争气……”

    李凤英还没骂完,怀里的小儿子开始哭天抢地,她被逼急了,只能继续冲孩子发火:“臭小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夜哭郎!你有完没完,刚吃完你又瞎嚎!再嚎给你扔茅坑里!”

    不足周岁的小福不明所以,见李凤英横眉竖眼,凶神恶煞,哭得更凶了。

    明保兴听得心烦气躁,他端着饭碗从屋里探出半个身子:“你们有话进来说,在大门口瞎嚷嚷什么!”

    李凤英搂紧怀里还在抽噎着的小儿子,转过半个脸忿忿地瞪了身后的明保成一眼。

    明保成低着头,左手揣兜捏了捏照片。

    明保兴见李凤英和明保成俩人还站在门口剑拔弩张,黑着脸用筷子敲了敲碗边儿:“还不进来?在门口执拗什么玩意儿?让街坊看笑话怎么着?”

    明保成见大哥明保兴是真怒了,赶紧缩着脖子往里屋走。

    “保成,你干嘛去?还不过来吃饭?”明保兴这回是真恼了,他把筷子往地上一摔,整张脸拉得老长。

    一直呆在旁边察言观色的二福眼尖,认出明保成手里拎着的两个油纸包是城东那家卖糕点的包装,赶紧讨好地叫着:“小叔小叔,你买什么了?是油糕还是糖火烧?有绿豆糕吗?”

    被李凤英这么从头骂到脚,明保成都快忘了手里还拿着给家人买的点心。虽然只有几块点心,但也花了不少钱,是兜里留着要买新鞋的钱,他想着也算是喜事,脚上的鞋还可以再穿一段时间,不如买些吃的让家人高兴一下。

    “买了几样,每样买了两块。”明保成把油纸包递给大侄子大福,“拿给弟弟妹妹分着吃。”

    本来在饭桌前划拉着米汤的几个孩子从凳子上蹦下来,欢呼雀跃着去抢油纸包。

    “两个人吃一块!谁偷吃揍谁!”李凤英瞅着几个孩子七手八脚拆开纸包,狼吞虎咽的样子就来气。

    但是那几个孩子宁愿挨打也不肯亏了自己的嘴,两个年长的男孩儿扒拉开两个妹妹,一人塞了一嘴绿豆糕,二福被噎得直翻白眼儿,用拳头捶着旁边的哥哥大福:“水……水……”

    明保成看着孩子们的样子不禁露出了笑容,一直偷瞄着明保成的李凤英马上捕捉到他的快意,紧跟着追问:“今天怎么那么好买点心回来?终于发工钱了?”

    明保成有些不好意思说娶媳妇的事,只能坐到凳子上,端起饭碗胡乱扒拉着。

    见明保成沉默不语,李凤英顿时来了劲头,她哄着怀里的小福晃荡到明保成身后,碎碎念着:“今天五号了,该发工钱了……我听人家说,好多人都去天津干活了,那边活儿多钱多,唉……我也没这命儿,你们哥儿俩都是杵窝子,就凑合在这潞城里赚个辛苦钱得了……可是现在别说挣钱,连口饱饭都吃不上……缸里的米早就见底儿了,棒子面还能吃个三五天的……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这几个天天跟饿狼似的,二福给饿得都去偷着沏团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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