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二月。

    草长莺飞,河边的细柳随着和煦的春风微微摇曳。

    潞城的春天来了,潞城河刚刚开始融化,阳光照在冰面上,反射出一道道耀眼的光芒。

    明保成伸出左手食指,抠了抠棉衣上的破洞,破棉袄抵御倒春寒还是略有富余的,春天没有刺骨的寒风,这个破洞不算很大,倒是也不碍什么事。几粒小米穿过棉袄上的窟窿漏了出来,他赶紧用指尖沾起来捧在掌心里握紧:“好几百块差点儿没了。”

    “保成!”一个脸黑漆漆的男人呲着焦黄的牙齿,蹲在不远处的码头的石墩上喊着明保成。

    明保成心里往下一沉,突然有股不祥的预感,他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嘿!”黑脸从石墩上跳下来,拽过身边的大麻袋摞在明保成扛着的麻袋上面,“年轻人就要多干活儿!”

    明保成屈膝躬了躬身子,咬牙站稳了脚跟。

    “保成,还是哥罩着你吧?你看你多扛一袋,就能多赚一袋的钱。”黑脸把手搭在最上面的麻袋上,“还是老规矩,二八分,你二我八,嗯?”

    明保成默许了黑脸的不平等交易。除了用力气多换点的钱,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我说大保成,你攒了十几万了?娶媳妇儿够了不?”黑脸抠了抠牙缝,啐了一口吐沫。

    明保成猫着腰,扬起左边的脸,抬起眼皮看着黑脸,眉头紧蹙。

    黑脸跟明保成认识的时间不长不短,知道这个不爱说话的大闷蛋现在这种沉默的意思大概是“我不想理你”。

    “你这一天起早贪黑的,比拉磨的驴还勤快,钱怎么还没攒够?”黑脸自问自答,“都被你那个大嫂给揩去了吧?”

    明保成矮下身子,收紧肩膀,把背上的麻袋向上颠了颠。

    “以前有句俗话叫‘长嫂如母’,她嫁进你们明家的时候你还是个穿开裆裤的秃小子,这得有十几年了吧?她肯定把着这个家不撒手。”

    明保成没有应声,自顾自地继续朝前方走着。

    “也难怪你大嫂管着你,你这二十大几了,也没个媳妇儿,不让她管着让谁?”黑脸缩脖端肩跟在明保成身后,撇着腿划拉着步子,“我说了这么多你都不言语一声,别说你家穷没人给你说媳妇儿,就你这种大闷蛋哪个姑娘愿意跟你过?”

    黑脸说话虽然不中听,但句句属实。

    不是明保成不想反驳,是无力反驳。他抬眼看了看前方的路,把即将滑落的麻袋又向上颠了颠,距离卸货的地方不远了。

    卸货算账按手印。

    明保成不会写字,但是他认得自己的名字,所以平时记录的时候他都是按手印。

    他胡乱抹了两把脖子上的汗,流进眼睛里的汗水腌得眼睛又疼又痒。才说完棉袄就快穿不住,这天气就热得人都快要虚脱了。他脱下棉袄,蹲在旁边的石墩子上歇脚。

    “保成!明保成!”黑脸不知道从什么鬼地方蹿了出来,拽着明保成的胳膊就往相反的方向拉扯,但是这一用劲把明保成袖子上的口子又扯大了好多。

    明保成捂着胳膊,有些恼火地看着黑脸。

    “那儿有个老头儿在卖闺女,你快去瞅瞅!”不知道黑脸是没看出还是根本没留意明保成的不快,兴奋地继续扯着后者的袖子。他说得起劲,拽得用劲,就连平时走路总是撇着的罗圈腿都利落了许多。

    明保成被黑脸烦得不行,但还是跟着他磕磕绊绊地快步跑到木桩子那里围着的人群里。

    七八个壮汉围成一圈,一个四十几岁的长着络腮胡子的男人捏着一个糊得十分粗糙的信封,叫卖似的重复着:“我们家闺女,十八岁,可漂亮了!有想看的不?”

    “你说漂亮就漂亮啊?”

    “穷疯了,看照片还要给钱?”

    “北方的娘儿们都粗手粗脚的,乡野村妇能漂亮到哪儿去,哈哈哈……”

    “老头儿想骗钱也要找个差不多的骗……”

    几个看热闹的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著,显然根本不相信男人所说的话,或者纯粹是想过过眼瘾,看看这个“特别漂亮”到底到什么程度。

    “整个潞城她最漂亮。”络腮胡子改了口,“整个北平她最漂亮。”

    几个人听到这话哄然大笑,还有人吹起了口哨。

    “这都啥年月了,还北平呢,早改北京了……”

    “老头儿就是来骗钱的,糊弄人的,散了散了,没劲……”

    “你闺女有啥本事,光漂亮也不顶用……”

    “我这闺女念过书,还会写字。”络腮胡子继续说着闺女的优点。

    “写字管什么用,娶回去让她写字?往墙皮上写?”一个瘦不拉几的人窃笑着说。

    众人听到他的调侃继续大笑。

    “你们这群人都没一个认字的吧?少给你们结算工钱你们都不知道!把你的工钱算在别人头上你们也不知道!”络腮胡子反唇相讥道。

    “你闺女这么好,你还卖她?”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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