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来,是张次辅有几句话想与阁老商量。”

    林延潮心道,我也正想与他商量。

    汤显祖问道:“阁老可知皇长子婚冠之事?”

    林延潮点了点头,此事要从万历二十四年说起,当时赵志皋等内阁大学士及群臣一致请求天子给皇长子上冠礼。

    在此事上,文官们打起了小九九。这事关乎一个问题,就是皇长子冠礼时就要定名分了。

    皇长子是亲王就要用亲王礼服,若是太子就要用太子的礼服。

    若是用亲王礼服,也就是倒退到三王并封的路线,那么必然是满朝大乱,无数文官又要宁可乌纱帽不要,也要来骂天子了。

    但若用太子礼服,那就必须要先册立太子。

    其实群臣就是用这个办法,变相劝立东宫。天子与大臣们争夺这么多年了,直接劝立太子就是找死,所以用加冠来迂回劝立。

    本来皇长子出阁读书,局势已经很明朗了。但天子对皇长子加冠这事上又犹豫了。

    万历二十四年整整一年过去了,天子就是不表态,反而问了一句令人气结的话,皇三子什么时候出阁读书?

    到了万历二十四年三月,大臣们又急了。

    汤显祖道:“首辅因老病已在家休养一个月了,而陈阁老也是染疾病重,怕是时日无多。身为次辅张阁老于满朝议储的舆论之中,看来势必又要替元辅挑起这个头来。”

    “真是难为次辅了。”林延潮叹道,这倒是他心底话。

    “次辅说他一人势单力孤,想问一问阁老意下如何?”

    林延潮道:“不知为何次辅不亲自与林某商量?”

    汤显祖道:“此间有些难言之隐,在阁内人多口杂,次辅不方便直言。这些年来,元辅年老体弱,国事多由次辅代劳,之前吏部与内阁不和,也是次辅以雷霆手段处置。而这一次百官请皇长子婚冠,元辅又不出面,而又是让次辅来办着实为难啊。”

    林延潮听了神色有些变化,当即道:“我明白了。”

    汤显祖道:“次辅言林阁老是自己人,才托汤某将这些肺腑之言道出。”

    林延潮想了想微微笑道:“眼下元辅称病在家,只要次辅能将皇长子婚冠之事办成,那么以如此大功,晋位首辅也是水到渠成之事?”

    汤显祖垂头拱手道:“阁老真是慧眼如炬!”

    “你转告次辅,此事某必鼎力相助!”林延潮笑道。

    汤显祖闻言大喜道:“有阁老这一句话,次辅就放心了?”

    林延潮闻言笑了笑。

    万历二十五年四月,紫禁城又遭雷火,这一次波及慈庆宫附近。

    幸亏宫人防御得当,不过烧毁了几十间屋舍,但皇长子无恙。

    但因此事京内顿起波澜。

    就在紫禁城失火前,张位象征性的征询正在养病求退的赵志皋意思后,就彻底将他放在一边。下面张位与林延潮,沈一贯一起联名在奏章里上奏,依大明会典皇长子十二或十五行冠礼,婚礼则以十五十六为期,故而奏请天子在今年行冠礼,明年行婚礼,至于皇三子出阁读书可以在明年办。

    这主意是张位提出来的,他是绞尽脑汁,才出了这个主意。同时他心底也有小九九,赵志皋求退,眼下他若将皇长子册立的事办下来,那么无疑将会声望大振,如此能够顺理成章地取代赵志皋。

    张位心想皇长子冠礼,婚礼与皇三子出阁读书的时一起提了,天子这回总不能装着不知道或者答允一个否定一个吧。

    不过张位还是低估了天子的下限,但见天子回复说,既然如此,皇三子就定在明年春出阁读书,皇长子冠礼,婚礼令礼部议一个日子……

    皇三子不必议日子,而皇长子议一个日子的意思就是待定。

    一个月后慈庆宫失火。

    这一天几百名官员拥在皇极门门前,张位率众大臣们以问安的名义,再度请天子早行皇长子册立冠礼,婚礼。

    大臣们的理由也很充足,皇长子之事一再拖着,那么这一次慈庆宫失火就是一次告诫。

    所以张位与大臣们在皇极门前集体请求天子早行冠礼,若是天子不答应,他们就不走。

    林延潮默然站在张位身旁,与他一起顶着日头等候旨意。

    林延潮很明白天子的心意。

    自从皇长子出阁读书时,大臣中其实不少人也是早看出来了,对于储位天子早意有所属。

    但现在这一幕有点类似天子很乐意要大臣们如此三请五请地求着他,至于大臣们似也很乐意作秀,将来有一天也好论一个拥立之功。

    不久田义与一干穿着红袍的太监从皇极门小门步出。

    百官们正被日头晒得头晕眼花,一见田义却都是打起精神,又变成了一副我能够再站两三个时辰的样子。

    “诸位大人都散去吧!皇长子何时冠礼,婚礼,皇上心底早有打算,咱们这在这里拄着,是要置皇上于何地呢?”

    众官员们闻言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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