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以上官员时,改变由吏部预拟堪任官的规矩,改由九卿各推举一人。

    堪任官员就是廷推时的预选名单。

    吏部尚书所掌握此权力的意义,更在廷推的意义之上。选拔普通官员靠抽签,现在连预拟名单的权力也没有了,吏部尚书真的就如同摆设了。

    天子最后如张位所准奏,于是孙丕扬愤而辞官。

    那这事与林延潮又有何关联?

    因为林延潮这一次入阁是孙丕扬力主推荐的,若林延潮在阁是可以反对张位通过此事的。

    但是张位却来信让林延潮暂不用插手。

    林延潮对此也有考量。

    首先他与张位关系不错,当年是他向申时行推荐的张位入阁。同时在朝鲜之事上二人一个鼻孔出气。

    其次若他支持孙丕扬反对张位。一旦张位愤而辞官,那么林延潮就被推到了前台。林延潮方入阁根基未稳,还需些日子招揽人才,张位一走,他势必走向台前,入众矢之的。

    因此林延潮在此事上两不偏帮,如此其实是卖给了张位的人情。

    林延潮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让陈济川继续。

    “东林书院的邹山长给相爷寄来了一封信。信里所言是邹先生近来读《运命论》有感……”

    林延潮嚼了口饭,这《运命论》三国时李康所写的雄文。篇首第一句言‘夫治乱,运也;穷达,命也;贵贱,时也……’

    文中有两句话‘行高于人,众必非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都是耳熟能详。文章大意还是劝得人臣‘明哲保身’的侍君之道。

    邹元标于信中引《运命论》的观点劝了一番后,还引了一句话‘凡事若小若大,寡不道以欢成。事若不成,则必有人道之患;事若成,则必有阴阳之患。若成若不成而后无患者,唯有德者能之。’

    大意是事功者无论事情作得如何,都有人满意或不满意。事败不说,事成也会有利弊两面,唯有修德之人方能没有后患。

    邹元标来信自是善意提醒,只是这长篇大论的说教味道有些令林延潮不舒服。

    信末还补了一句‘国势垂危,天下士民望公入阁,如盼星火,但公有所主张当然是好,但天下早已积重难返,守而德治不失为进退之道,但盼公似安石而非安石’。

    林延潮听到这句,心知邹元标对自己入阁变法抱着渺茫的希望,但又怕自己力不能及最后勉强为之,最后谢安学不成反如王安石般执意不顾。

    林延潮听到这里道:“你替我写一首诗给邹山长,上阙是‘飞来山上千寻塔,闻说鸡鸣见日升’。下阙则写‘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

    “相爷,这不是王安石的诗吗?”陈济川问道。

    林延潮笑道:“你学问倒是长进很快,正是如此。”

    “另外次辅来信,问相爷准备选哪间值房,现在有东首朝南第一间,曾是申相的值房,还有西首朝南第二间,曾是张文忠公的。相爷定后即可安排打扫!”

    林延潮想了想道:“就恩师原来那间吧!”

    “次辅还问相爷选何人为机要中书,他好早日报备,还有首辅及沈阁老都来信询问,相爷何时入阁?”

    林延潮淡淡道:“入阁的事暂且不用回复,至于机要中书就提王辰玉吧。”

    听林延潮让王锡爵之子王衡作为自己入阁后的机要中书,这令陈济川有些讶异。

    林延潮笑着道了一句:“放心,吾无事不可对人言。”

    陈济川闻言释然,又道:“相爷,今日宫里派人送来了阁臣所着的蟒袍革带,同时着人问相爷疾好些了么?”

    面对几位阁臣及天子的屡次催促,林延潮的眉头微微一皱,他突然却道了一句:“江陵的事如何了?”

    “正要回禀老爷,经礼部陈奏,皇上已是派礼部堂官,郎中各一人,行人司行人数人至江陵,与湖广巡抚,荆州知府,江陵知县一道同祭文忠公,并于文忠公坟前与张府后人面前宣复官复谥之诏书!”

    林延潮闻此动容,放下碗筷,望向屋外出了一会神。

    天色已晚,林府已是掌灯,一盏盏灯笼灯由远及近亮起。

    此刻林延潮已站起身来,淡淡道:“告知阁里宫里,我于朝参日入阁!”

    朝参日,四更天。

    林府街前但见灯火通明,人马鼻前呼出长长的白气,座马时而打着喷鼻。

    不久随着一声呼喝,数十羽骑尽数上马,举着火把在前警戒照路。

    清脆密集的马蹄声于街面上响起,随着羽骑之后的一顶八人抬起的坐轿,左右又是几十名随从。

    坐于轿中的林延潮正闭目养神。

    如此八抬大轿自是宽敞,他面前还摆着案几,让他可以随时在轿上边行边批改公文。

    至于前方的羽骑则是兵部调给阁臣所用,此非六部尚书能有出行之仪仗。

    经过棋盘街,再至御桥前。

    此时明月在侧,天色漆黑,且尚未入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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