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师爷捻着鼠须,眼中闪着精光,“上命难违,明面上咱们自然要遵行。”

    “不过嘛……这政策如何推行,告示如何写,宣讲如何做,里头……大有文章可做。”

    “哦?计将安出?”

    知县急问。

    师爷阴阴一笑“这火耗归公,章程细则不是还没下来吗?”

    “咱们可以先按旧例收着,或者……在告示上写得模糊些,只说依新章办理,具体如何归公,归多少,百姓哪里弄得清楚?”

    “等钦差来查,咱们再拿出细则慢慢解释,或者推说尚未接到详细公文,正在研读领会。”

    “至于官绅一体纳粮当差……”

    师爷压低声音,“告示上可以引经据典,多用些律法条文,圣人之言,写得越是文绉绉,越是绕口晦涩越好!”

    “寻常百姓,十个有九个不识字,识字的也未必能看懂那些佶屈聱牙的官样文章!”

    “他们看不懂,自然就不知道具体要怎么做,该交多少,何时交。”

    “咱们再让下面里甲、乡老去宣讲的时候,含糊其辞,或者故意曲解,只说朝廷体恤,旧例暂缓,还需详议之类。”

    “先把眼前应付过去再说!”

    知县闻言,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妙!妙啊!就按你说的办!”

    “先把钦差糊弄过去!法不责众,只要咱们几个县都这么干,他叶凡还能把我们都撤了不成?”

    “拖得一时是一时,等朝中有了变化,或者陛下改了主意,这事自然就不了了之了!”

    类似的对话,在好几个县的二堂内秘密进行着。

    这些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油条,太懂得如何阳奉阴违,软性抵抗了。

    他们不敢公开违抗,却有一万种办法让政策在落实过程中变形走样,最终无声无息地流产。

    于是。

    数日之后,黄山府及各县城门、集市、衙门口,陆续贴出了盖着大红官印的安民告示。

    告示的纸张是上好的官宣纸,墨迹是浓黑的松烟墨,格式严谨,开头必然是“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或“钦差左相叶谕”,显得无比正式权威。

    然而,上面的内容,却让围观的百姓们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关于火耗归公,告示上写着

    “……兹体圣意,惠恤黎元,着即厘清赋税征收之弊,规范火耗收支。”

    “嗣后凡征纳钱粮,其熔折、解运等项公费,当依新定章程,归入公帑,明示用途,俾众周知。”

    “具体条规,俟户部详议颁行后,再为晓谕施行……”

    通篇文言,夹杂着“厘清”“嗣后”“公帑”“俾众周知”“俟”等词汇。

    百姓看了,只觉云山雾罩,根本不明白这火耗到底还收不收?怎么收?

    归公又是什么意思?

    关于官绅一体纳粮当差,告示更是引用了《大明律》的条文和几句《礼记》的句子,写得如同科举制艺文章。

    “……夫赋役之制,所以均贫富,安天下也。”

    “王臣公,公臣大夫,大夫臣士,士臣皂隶,各有等差,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故今上谕,酌古准今,欲使士庶一体,共担国赋……”

    “其具体施行细则,当依律参照旧例,由地方酌情商定,务求公允无偏……”

    百姓们连字都认不全,更别提理解其中弯弯绕绕的意思了。

    “士庶一体”听起来好像是要平等,可后面又“参照旧例”“酌情商定”,这到底是要改还是不改?

    有认得几个字的老童生或小商人,勉强读下来,也是皱眉摇头。

    “这告示……说了等于没说啊!全是官话套话!”

    不识字的农人、工匠,更是只能听着旁边识字的人念,听得晕头转向,最后挠着头问“先生,这官府到底是要咱多交钱还是少交钱啊?”

    “以后俺们种地的,跟隔壁王举人家,交的粮还一样不?”

    念告示的人也答不上来,只能含糊道“怕是……还得等官府细说。”

    告示贴了,却如同石沉大海,并未在民间激起应有的反响,更谈不上“宣导到位,百姓周知”。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表面平静,内里混沌的旧轨道。

    官员们躲在衙门里,冷眼旁观。

    等待着钦差下一步的动作。

    也等待着,来自金陵或其他地方可能出现的转机。

    他们相信,凭借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软抵抗,足以让任何新政在基层……寸步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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