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掰弄着手指,眉眼低垂怯生生看着皇帝,继续争取着皇帝难得正眼看待的时间:“陛下是觉得,这次臣妾的病由,或许是人为?”
朱翊钧方才还高看一眼,这时候不由微微蹙额。
此女的心思未免有些太过玲珑了。
难怪祖宗成法,不取豪门之女,这要是以后想替儿子夺位,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不想继续聊及此事,脸色自然而然微微转冷:“不要多想,好好养病。”
说着,便将坐起来的李白泱按了回去,又捏起被角,将其白皙的脖颈也盖住,直接封印了起来。
李白泱见皇帝态度明显转变,都会安慰自己养病了。
方才还有些幽怨的神情,转阴为晴,露出笑意,开开心心地嗯了一声。
显得甚是活泼可爱。
她心思活泛起来,又大着胆子朝皇帝请求道:“还请陛下不要将臣妾病情告知家中,免得家里平白担忧。”
朱翊钧正想着事情,听了这话,倒是被李白泱提醒到了。
他登基一来,一直打压南直隶。
从查征盐税,到操江总督改驻安庆,乃至开海运以弱两淮漕运,都是极其容易引发南北之争的政治信号。
毕竟南北之争,一直从开国以来延绵至今,根深蒂固。
为了防止南人误判,做出不明智的举动,这才有他对李春芳的妥协——不顾祖宗成法,将其孙女放进了后宫。
甚至于,此次若真忘阴谋的方向深思,那究竟是针对陈太后,还是有人想让此女绝育甚至是病故?
此女要是莫名其妙死在宫里……
想到这里,朱翊钧转过头,看向李白泱,严肃道:“太医院开的药先别吃了,朕待会派人接你回西苑。”
说完这句话,他还要继续嘱咐些什么,突然就看到这女人在那里灿烂一笑,露出两颗虎牙,莫名其妙。
嗯,酒窝还挺可爱。
可惜心机太重了,怀疑自己可能卷入了什么危险,便特意点出自己的价值所在。
朱翊钧顺手捏了捏下脸,最后意味深长地告诫了一句:“慧极伤身,红颜祸水,聪明、长得好看都未必是好事,不要弄错了用途。”
说罢,便要离开。
刚一转身,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句话。
“陛下……你长得也挺好看的。”
朱翊钧懵然回头,只看到此女将被子拉到顶,整颗头颅都缩回了被窝里,只留出捉襟见肘的两只脚丫来回打架。
神经兮兮,拍马屁都不会挑点高级词汇。
朱翊钧嘀咕一句,终于迈步离开。
……
入夜时分。
紫禁城中又开始飘起了小雪。
蒋克谦一步一个脚印,踩在还未成型的雪地里。
定国公徐文璧跟着蒋克谦,一路来到西苑。
如果说成国公是成祖册封的勋贵中最为显赫的一脉。
那么这位隆庆二年袭爵的中山王徐达八世孙,徐文壁,就是太祖册封的勋贵中,最为显赫的一脉——值得一提的是,京城的定国公一脉,与南直隶魏国公一脉,乃是同出中山王一家。
嗯,或者说,开国元勋没被太祖顺路带走,还能传至如今,本身就是传奇了。
徐文壁今年四十三,正是一名勋贵最巅峰的年纪。
但是定国公一脉,与世宗、穆宗、以及今上,关系都说不上亲近。
别说什么生封三公,掌锦衣卫事了,哪怕是赏赐的银两,也不如成国公一半——成国公赏银四十的时候,他只能凑在人堆里“各银二十两彩叚二表里”糊弄糊弄。
平日里也就一些祭祀的活计能派给他,除此之外,面圣都少有机会。
但今夜出乎意料地。
皇帝竟然夤夜召见。
入夜后,外间就飘着小雪,难免有些微冷,好在入了万寿宫立刻就暖和了。
不过,似乎是因为私下召见的缘故,万寿宫内很黑,一路上也没见到侍卫、太监。
外面的风声呼啸,殿内静谧安详。
徐文璧亦步亦趋。
终于来到正殿。
皇帝正在伏案书写什么东西。
徐文璧连忙行礼:“臣徐文璧,拜见陛下!”
他一路上想了很多,推测自己的吉凶祸福、回忆皇帝的性格、揣摩自己被召见的目的。
但当皇帝开口的时候,徐文璧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徐卿,锦衣卫都指挥使你来做,替朕去给乾清宫放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