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六,入夜。

    王崇古府邸。

    入京为官,住处向来是大难题。

    但对于王崇古而言,却是再简单不过。

    他作为晋商世家,从不知缺钱是什么感觉,只大手一挥,就托人购下了距离全晋会馆不远的两座院落,连着巷子打通成了一座,豪奢大气。

    上门拜访的官吏,无不艳羡于王尚书雄厚的财力。

    作别时,还忍不住四下打量,想瞧个仔细。

    王崇古也不介意,只站在书房门口,含笑目送着这些乡党、同僚离开。

    直到人走远,他才收敛笑意,走回书房,把门带上。

    “舅父,您究竟作何考量?”张四维的声音,适时响起。

    此刻书房中只有舅甥二人,自然是要谈事的。

    调京营与岳州卫轮戍之事,几乎是被内阁逼着,明日就要一个结果了。

    这两日,几位阁臣轮番施压。

    而兵部的同僚,翰林院的学士,三晋、南直隶、乃至于东南的乡党,都纷纷明里暗里表示,希望王崇古给皇帝挡回去。

    如今的王崇古,已然没有首鼠两端的空间,必须得摆明车马,亮明态度了。

    面对自家外甥的问题,王崇古没有回答,反问道:“子维又是怎么想的?”

    张四维摇摇头,开口道:“舅父,我还是之前的意思,京营之事,需得慎重。”

    相比于王崇古,他这个外甥的态度就明确多了——最好别让皇帝插手兵事。

    王崇古不置可否:“那些大臣、翰林,是站在文臣的立场上,警惕皇帝专权,我自然理解。”

    “你又是什么原因?不妨详细说来。”

    对于这件事,王崇古的内心颇有些举棋不定。

    皇帝虽然只要一小营三千人,也不准备用在什么关键的地方。

    但嗅觉稍微灵敏一点的人,都能看出来,皇帝这是在日拱一卒,慢慢插手戎事。

    所以,这事的结果,兵部的态度,很重要。

    其实,单从戎政上而言,他其实并不排斥整饬京营。

    大明朝的兵戎,正是到了该动一动的时候。

    自从洪熙以后,就没有再出关征讨过鞑靼,只能龟缩于边防,何其孱弱?

    皇帝有心武备,并不是坏事,甚至颇为符合王崇古的心愿——若是按照他封狼居胥的心思,巴不得皇帝学一学汉武帝。

    但是,愿意见到京营强势,不意味着他愿意看到皇帝强势。

    奈何这又是一荣俱荣的关系。

    有此顾虑的同僚,还不在少数。

    这两日,他家门槛都被踏破了,什么同科进士,各部司的官吏,乡党姻亲,乃至京营的勋贵,都明里暗里对此事表明了态度。

    都说皇帝要是过于强势,把持京营,朝臣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这更让人为难。

    张四维看出了自家舅舅的为难,但他却有不一样的角度。

    他斟酌了一番,开口说道:“舅父,皇帝此前在南直隶暴虐残酷,动辄喊打喊杀,如今湖广之事,上来就是定了个造反的罪名,丝毫不留余地。”

    “舅父以为,皇帝这是为何?”

    王崇古想了想,还是摇头。

    入京这才几天,甚至只见过皇帝一面,自然不知道皇帝怎么想的。

    张四维直言不讳道:“舅父,如此行事激烈,皇帝哪有半点将彼辈视为臣子腹心,视为宗亲手足?”

    “皆是因为皇帝视彼辈为国之蛀虫!优容?他恨不得全都杀之而后快!”

    王崇古微微动容。

    他立刻明白张四维话里的意思。

    向自家外甥投去征询的眼神。

    张四维点了点头,冷声道:“咱们晋人,在皇帝眼里,恐怕也一样!”

    “别看他对杨博一副礼遇的样子,舅父面圣时,还一副礼贤下士,君臣相得的模样,但是……”

    “外甥我敢保证,若是宣大关外的俺答汗今夜凭空消失,皇帝明日就会杀了你我舅甥!”

    这就是他不愿意让皇帝插手兵事的缘故。

    皇帝为什么开海运绕过了东南?为什么重开福建市舶司,还要画蛇添足新增一个上海市舶司?

    就是因为福建真的有倭寇,福建是真的敢反!

    皇帝为什么看不惯杨博,还要礼贤下士?为什么想动京营,还要低声下气看他们舅甥的脸色?

    就是因为宣大是真的有鞑靼,俺答汗的互市,是真的被晋商把持!

    这些,都建立在大明朝中枢权威不振,京营兵备孱弱的基础上。

    一旦皇帝真的提振了京营,那某些人,就真的朝不保夕,被皇帝生杀予夺了。

    别的事,张四维都可以迎合皇帝,做个佞臣,但这兵事,乃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丝毫不敢退让。

    王崇古看了一眼神色阴鸷的外甥,皱眉道:“皇帝怎么会这么不讲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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