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手上拿着奏报,错愕地看着左右。

    这话自然不需要别人来答,他只是惊讶之下自语罢了。

    李春芳这一手,着实在朱翊钧的意料之外。

    滑跪就算了,好好回家养老又不会追究你,凑上来想把自己孙女送进宫干什么!?

    抛开皇帝不结高门大户的祖宗成法不谈——君臣有争议的时候,才会考虑到祖宗成法,君臣有共识,可不会管什么祖宗成法。

    可对于这种科举门第而言,成为外戚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国朝惯例,外戚虽能参加科举,但却不会授官,哪怕考中了,一样只能顶个进士头衔在家养鱼种地。

    李春芳三个儿子虽然没出息,但总还有孙子,玄孙。

    一朝首辅,只要后代兴旺,怎么也能盘桓一地。

    历史上李春芳的后代繁衍成兴化望族,巡抚、尚书屡出,可不比外戚差。

    所以,李春芳究竟怎么想的?

    朱翊钧盘坐在蒲团上,陷入沉思。

    张宏小心伺候左右,轻声开口道:“万岁爷,这道奏是否下内阁?”

    海瑞的密奏,直接由锦衣卫送到司礼监的,下不下内阁,还是两说。

    朱翊钧抬眼看向张宏,一时没有答话。

    沉吟片刻后摇了摇头:“先去请元辅和先生来一趟。”

    这种大事还是开小会的好。

    他想拆分南直隶这种事,也不便宣之于众。

    无论徐阶、李春芳怎么猜到的,他自己反正是不能认下。

    有些话,不说出口,是人在支配事,一旦说出口,就是事在支配人了。

    不过,跟内阁商议一番,还是有必要的。

    一来,他不够了解李春芳,有些把握不准此人的想法跟意图。

    张居正与李春芳都是嘉靖二十六年进士,同科同学,又同在内阁任事。

    高仪则跟李春芳是多年礼部同僚。

    都能算得上是熟识。

    互相参谋一番,三个臭裨将,顶个诸葛亮嘛。

    二来,这种大事自然不能自个儿躲在西苑想出个结果来。

    在朱翊钧有意无意的影响之下,已经给内外营造了一种,大事都会与大臣商量的政治氛围。

    这种政治互信是很难得的事情,他不会轻易打破这种默契。

    张宏闻言提醒道:“万岁爷,弘农王跟会稽王没撑过这个冬天,今日,高阁老和许驸马,替陛下去各殿庙行丧礼了。”

    朱翊钧哦了一声,他还真忘了这茬。

    王爵去世,按例辍朝并行丧礼祭奠。

    虽然不是一天死的,但为了省功夫,就给凑一块了。

    一番忙活下来,高仪今日当是无暇了。

    朱翊钧摆了摆手,示意先去请张居正。

    辍朝还是得在内阁值班的,人自然在内阁。

    由于内阁距离西苑颇远,朱翊钧特意给几位阁臣赐了肩舆。

    所谓“每到传宣陪燕侍,东华门里赐肩舆”,这些殊荣都是邀买人心用烂的手段,但正是因为好用,才会被用烂。

    正旦施恩,只有四位阁臣得了此殊荣,虽说四人都连连上疏请免,但每次从内阁到西苑,穿行紫禁城,也还是坐得稳稳当当。

    其余大臣看着几位阁老肩舆上的刻字,更是艳羡不已——皇帝为防几位阁老认错了肩舆,贴心地刻上“柱国”、“师保”、“辅政”、“硕德”几字,以示区分。

    私下里都在说,憾而不能得一字。

    就这样,张居正从内阁,被请到了西苑。

    ……

    朱翊钧没准备在万寿宫召对,而是掐着时间,稍微等了一会,才换上常服,去往乾明门外的承光殿。

    承光殿就是以前的仪天殿,成祖将其修缮后,换了个新名字,取承续明光之意。

    原先供奉的佛像被朱翊钧陆陆续续迁出,作为了他召见外臣之地。

    此时张居正已经承光殿外等候。

    “陛下。”张居正行礼。

    朱翊钧忙把住他的手,将他扶起:“元辅不必多礼,令尊身体好些了么?”

    自然而然的起手寒暄,无往不利。

    张居正被拉着,落后皇帝半个身位,一同进了殿:“替家严谢过陛下关怀,郎中说,是肺腑上的老毛病,服过药,一过冬就好了。”

    朱翊钧忍不住看了一眼张居正。

    老毛病就是慢性病,药石无医的那种。

    寿命天定,这个时代有慢性肺病,基本上没什么办法,就是怕……死得不是时候。

    父亲去世,得回乡守孝三年。

    朱翊钧如今可还离不得一位能控制局面的首辅,如今二人正是携手并进的时候,不好轻易换人。

    这倒是提醒了他。

    趁着下个冬天来之前,得再施恩,给张父、高仪这些人的居所,修几间暖房。

    两人来到殿中,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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