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此时正在万寿宫的偏殿中,对座饮茶。

    当然,说是对座,栗都给事中半蹲着的恭顺模样,显然不太自在。

    朱翊钧看他这样子,忍不住调笑道:“现在外朝可都在说,栗卿现在有严嵩的风采。”

    皇帝只是调笑,但栗在庭却听进去了。

    他郑重起身,肃然道:“陛下,臣有话说。”

    朱翊钧难得见到栗在庭这模样,遂危坐起来,示意他请讲。

    栗在庭表情极为认真道:“陛下,严嵩是奸臣,也是能臣。”

    “能臣,是严嵩自身才智高绝,才有此一得。”

    “而身为奸臣之事,不是严嵩一人能决定的,乃是世庙有所需,严嵩有所求,二人共决之。”

    “世宗所求不在百姓,才有严嵩逞奸,若世宗真念不岐,一以贯之,严嵩或不失为贤臣。”

    “张璁与严嵩,根本之别,在于世宗,请陛下明鉴!”

    朱翊钧不由上下打量这位内外都暗讽的“严嵩再世”,他本是觉得用得顺手,又能压制住,严嵩也无妨。

    却没想到,此人竟然是抱着这种觉悟来的。

    朱翊钧板着脸,佯道:“如何敢当面贬损朕的皇祖父!”

    栗在庭请罪一礼,口中却毫无自觉:“陛下,非是贬损世庙,只是用世庙与陛下对比,高下立判,才显得有些不敬。”

    “如今陛下,斯保命凝图,迓无疆之休,有纯一之德,陛下大放异彩,自然显出世庙潜光隐耀。”

    “若是陛下一以贯之,发扬德行,必能成就不世之伟业。”

    朱翊钧瞥了栗在庭一眼,做奸臣得要天赋的,连谏言都说的人这么舒坦。

    显而易见,栗在庭这是变着法进谏呢,无论是奏疏中的“圣心既定,真念不岐”,还是如今的“一以贯之”,“半途而废”,都是在劝诫他不要学世宗,中途退缩。

    朱翊钧叹了口气。

    皇帝要励精图治,这块金字招牌一打出去,固然有乱臣贼子放火勒颈,却也有这些忠臣贤良蜂拥而至。

    谁说大明朝没有忠臣的,只要皇帝有个人样,这些忠臣真的是会死死团聚在皇帝身边,只看会不会发现和使用罢了。

    朱翊钧摆了摆手,示意栗在庭坐下。

    嘴里感慨道:“这些话我听进去了,不过说你类似严嵩的流言,朕也不能不管,你们的名声坏了,朕的名声也保不住。”

    这就是一损俱损。

    要是他的心腹是六贼,朱翊钧自然也是昏君。

    朱翊钧继续说道:“这事,我让锦衣卫去民间逮流言了,栗卿也别唾面自干,再有朝臣这么说,就直接弹劾,朕给你做主。”

    栗在庭行了一礼,缓缓坐了下来。

    他给皇帝倒了杯茶,口中说道:“陛下厚爱,臣省得了。”

    二人又随意说了说朝中的事情。

    而后栗在庭终于说起正事,开口问道:“陛下,那定安伯这份奏疏怎么回,圣上将内阁的票拟打回去了,是否有别的章程?”

    朱翊钧听了这话,呷了口茶。

    定安伯高拱拖家带口,九月份到的松江府。

    高拱这种人物,到了地方自然也不会闲着。

    一到地方,就跟松江府要皇帝赏赐的那一万亩良田。

    诏书都是空头支票,承诺给高拱的府邸要现建,一万亩良田,自然也要现垦。

    但遗憾的是,松江府的良田都被垦完了,知府亲自带高拱去看了几处地方,都被高拱以“不肥沃,非良田”给拒绝了。

    府衙还要拉扯,高拱直接以没有落脚之地,住进了府衙里,搞得府衙鸡犬不宁。

    又拖了几日,高拱公然质问府衙,索要良田。

    府衙露出难色,高拱便质问其圣旨不遵,是不是要造反。

    府衙无奈,只能求助徐阶。

    徐大善人很懂息事宁人,连夜就划了二万亩良田出来,要赠与府衙,好作为定安伯的落脚之处。

    奈何高拱不知好歹,说这是民脂民膏,他受不起,当场就给拒了。

    知府夹在两头,一个人都惹不起,最后实在处理不来,只能无奈致仕。

    等着补缺的宋之韩,当即拿出了内阁和吏部画押的任命文书,无缝衔接地坐上了知府的位置。

    随后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为了解决定安伯的疑难,知府宋之韩决定重新梳理松江府的田亩。

    与此同时,热心的乡人们,见高拱给脸不要脸,当即换上了百姓的服饰,没日没夜地咒骂高拱,堵塞出行的道路,恐吓女眷。

    同时,南直隶言官张焕等,上疏弹劾高拱、宋之韩等人,称这一对师生勾结,戕害百姓,鱼肉士绅。

    随之一同到的,还有高拱的奏疏,称徐阶占据了松江府大半良田,松江府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无法兑现圣旨中的良田万亩。

    同时还说,徐阶靠着良田欺压百姓,公然喊出“有闺女的种水浇地,有好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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