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殿,就已然按捺不住,直接开口道:“陛下,胡涍可以论死,臣请陛下不要移宫!”

    朱翊钧一时没有答话。

    他起身,看着高仪:“胡涍何罪,竟然要论死?”

    张居正此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陛下要用此事拿捏我等,我等既然来了,论出个章程便是,何必还要来回拉扯!”

    这是心中急切到了一定地步,失了养气功夫。

    朱翊钧从御阶上主位中,缓缓走了下来。

    他挥挥手,让内臣尽数退下。

    而后踩着御阶往下走,似乎懒得动弹了,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御阶上,惹得二人面面相觑。

    朱翊钧坐在石阶上,身子往后仰,手肘撑着石阶,双腿交叠在一起,丝毫不顾及人君之相。

    他没有回答张居正的问题,反而不着边际地说了一句:“内帑如今还有二百七十万两。”

    张居正眉头紧皱,高仪也不明白皇帝为何突然说起银钱的事。

    只听朱翊钧继续说道:“顾寰在庚戌之变后,执掌了十年京营,哪怕影响力衰减了不少,再抛开吃空饷的兵丁,他也能使唤动七万营卫。”

    高仪疑惑不解,张居正已然面色大变:“陛下……”

    朱翊钧抬手止住了他。

    手肘撑着石阶继续说道:“御马监两万人,朕能使唤一万五。”

    “加上锦衣卫和东厂,算起来,有万五之数。”

    高仪也听懂了皇帝的意思,惶然无措。

    二人哪怕辅臣之尊,一身的养气功夫,也忍不住额头渗出虚汗来。

    朱翊钧还在继续:“一个孙一正抄家,就能贪墨十余万两,京中存银定然还有不少。”

    “忠君爱国之辈也不在少数。”

    “海瑞、陈栋、栗在庭、王锡爵等人,朕都数不过来。”

    说道这里,他顿了顿:“更别说,还有诸位阁臣,始终跟朕一条心。”

    朱翊钧仰着头,这样就看不到中枢的结党营私,看不到地方的树大根深,也看不到二位阁臣惊慌的脸色。

    他状若呢喃:“魏武帝挟天子以令诸侯。”

    “如今,朕就是天子。”

    他顿了顿,看向张居正与高仪,声音冷硬却又固执,说道:“二位先生,以你们的才学,告诉朕。”

    “朕能靠这百万资材,十万大军,天子大义,良臣猛将……”

    “再打一遍天下吗!”

    话音刚落,二人脸色狂变。

    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分明就要是全部推倒重来!

    真正意义上的天子造反啊!

    二人终于再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张居正急声道:“陛下!局势哪里就到了这一步!”

    高仪已然跪地哭泣:“陛下,两京一十三省系于一身,万万不可冲动!”

    什么生灵涂炭之类的话且不说,局势还没有败坏到这一步上!

    朱翊钧叹了一口气。

    从御阶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将两位老臣扶起来。

    轻声道:“是不到这一步。”

    “只是想问一句,若是朕要再上大明山……二位跟是不跟。”

    这一步是崇祯该走的,但也不失为他最后的选择——他是真的不惮于这样做。

    改革时,哪个皇帝不想再上大明山?

    如今没这样做,正是因为还有海瑞、张居正这些人在,现在就要看这些人值不值得让他继续缝缝补补了。

    张居正五内俱焚:“陛下!此话动摇国本!臣不能答!”

    高仪抓着皇帝的手,紧紧拉住:“陛下,朝中固然盘根错节,却也不是没有解决之道,请陛下收回此话!”

    朱翊钧不答。

    只是静静看着两人。

    这目光犹如泰山压顶,直叫二人直不起腰杆。

    二人此时当真是度日如年,倍感煎熬。

    时间缓缓过去,三人都没了声响。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高仪终于有了决意,他突然放开皇帝,再度下拜,重重叩首,凝噎无声。

    朱翊钧又看向张居正。

    张居正天人交战良久,见高仪这般作态,终于还是再抵不住,一并拜下。

    朱翊钧见二人低头,终于闭上眼,无声点了点头。

    他将二人扶起,放缓了语气:“朕去西苑,并非要弃天下于不顾。”

    “这遭之后,宫人,朕要淘撤一番,等到清理完后,再从西苑搬回来。”

    “期间听政就免了,但奏疏送来后,朕自然一一阅览,有惑再召对诸卿。”

    两位辅臣听了这话,终于也长出了一口气。

    张居正却没轻易应下,而是追问道:“陛下给个日子!”

    这种事必然不能长久,否则皇帝召见谁,谁就是皇权代言人,这与开小内朝没什么区别。

    朱翊钧早有准备,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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