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府!

    这三个字在高拱心中翻腾不止。

    他突然明白,今早一出门,张居正为何与他说起松江府徐阶的事情。

    也突然明白最后那句“若是不顾朝局争权,岂不是有篡逆之心”是所指何处。

    原来……都是为这一刻准备的。

    好一个张居正。

    原来彼时便是以胜者的姿态,提前示威与警告。

    恐怕昨夜,他便联合李氏跟冯保李进那些人,控制住了陈太后。

    今日又连同着皇帝,用中旨逼迫他。

    高拱拿着诏书,半晌没有言语。

    既未领旨谢恩,也不说乱命不奉。

    此刻,场上万籁俱寂。

    都看向高拱。

    高拱兀自看着手中的诏书,自嘲一笑。

    尊荣,呵,好一个尊荣。

    上柱国,开国时常封,但,那是因元之旧,官未定也。

    之后这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当初世宗要封严嵩上柱国,严嵩便推辞说“尊无二上,上非人臣所宜称”,让世宗“大喜,允其辞”。

    可以说,这话就给上柱国定了调,只有死人才能得封——仕途上的死人也算。

    往前追溯,上一個封上柱国的,还是夏言,什么夏场不言而喻。

    更别说还要封爵了。

    大明朝有几个文臣封爵?

    当初世宗给杨廷和、蒋冕、毛纪封伯爵,三人全都坚辞不受。

    为什么?对于文臣而言,爵位就是屎,踩着都嫌恶心。

    避爵,才是文臣常态!

    所谓,随流平进,以干略自奋,不失为名卿大夫。

    但若是,顾以躁于进取,虽剖符受封,在文臣为希世之遇,而誉望因之隳损,甚亦不免削夺,名节所系,不可不重。

    总而言之,爵位事小,失节事大。

    退一万步说,他高拱可以不在乎誉望,受了这爵,那他还能在首辅之位上呆着吗?

    受了爵,就意味着断了仕途。

    这一套封赏,就是要将他架起来,让他自己认输请辞啊。

    可看穿简单应对难,这几乎是阳谋。

    他高拱能推辞么?

    单纯的封赏自然可以,可这道诏书之中却别有险恶用心。

    你高拱不是口口声声为了天下,为了朝局吗?

    如今既然事败,不仅没有追究你,还给了一个继续为朝局,为天下效死的机会,从还是不从?

    若是不从,那此前的争权夺势,没人会信那些冠冕堂皇,却发自肺腑的理由了。

    既然不是为了朝局争权,那不是有篡逆之心还能是为什么?

    首辅篡逆,那就是人头滚滚,门人弟子,皆不得免。

    这就是赤裸裸的挟逼。

    其实在意识到自己输了之后,高拱是有所准备的。

    重则身死道消,轻则驰驿归里。

    但张居正如今却将事情做得更绝。

    他本人性命也就罢了,还拿身后清名、门生故旧、大明朝局来挟逼他。

    果真是好狠辣的心。

    高拱捏住诏书,指节发白,半晌没有动静。

    见首辅半晌没有动静,所有人都屏气凝神。

    似乎他手上捏的,不止是诏书,还是朝臣的呼吸。

    几乎所有人都看明白了,这道旨意一旦高拱拒绝了,那就是杀身之祸。

    不止是高拱本人。

    还不知会有多少人要受牵连。

    朝臣们都期盼着高拱接下这道诏书,哪怕他的门生故旧也不例外——除了高拱这种倔脾气,他人都只会觉得这是恩典。

    时间点滴过去。

    高拱仍然立在当场,没有言语。

    朱翊钧却很有耐性地看着高拱。

    高拱会不会接受?

    不说十成,也有九成九会。

    只剩一点例外,在于高拱不顾先帝恩情,不顾身后清名,不顾门生故吏命运,也不顾膝下子女死活。

    哦对,甚至连朝局稳定也不顾。

    高拱才会拒了这道旨,慷慨赴死。

    但朱翊钧不觉得这短短时日,高拱的性格就会翻天覆地,人的本质毕竟还是社会属性。

    既然历史上一道中旨能将他赶回家,那么现在也不会例外。

    他正想着,高拱终于有了动静。

    缓缓拜倒:“这诏书,还未票拟。”

    “他人的封赏拔擢,还能事后再补票拟,但我与张阁老的封赏,恐怕难假他人之手。”

    “陛下不妨与臣,去一趟内阁,待臣补上票拟之后再让臣当面领旨。”

    百官面面相觑,不明白这闹得哪一出。

    这是要负隅顽抗,还是单纯留恋不舍?

    反倒是当事人听懂了。

    朱翊钧神情复杂看着高拱。

    高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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