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资低到这个程度也就罢了,关键还经常拖欠,半薪都是烧高香。

    用顾炎武的话说,就是“以俸给之薄而无以赡其家也”。

    都要揭不开锅了,哪还有心情立什么廉洁牌坊。

    高尚的人只是少数,大部分人也只能随波逐流,一句不贪就要饿死了,怎么去约束他们?

    这种毫无道德廉耻约束的背景下,贪污之事,可以说蔚然成风。

    官场这样,太监就更别说了。

    巡税这差使为什么是肥差?地方上没问题也就罢了,真有问题,巡税太监可就赚的盆满钵满了!

    这税是为宫里巡的,还是为自己腰包巡的,就不好说了。

    只怕,这查账钦差跟地方,早已经形成默契了。

    看这十几名太监,一个汇报问题的都没有,反而个个腰包鼓鼓,心里就有数。

    就是不知道湖广矿税这次,是双方没谈拢,还是问题太大,有人兜不住了。

    朱翊钧思索了片刻,对张宏道:“宫里办差收钱,也就罢了,但要是有事瞒着我,我不认。”

    “这些人你看着点,别又溺水了,以后我都有用。”

    “你偷摸挑个软骨头,把湖广的实情,替我问清楚。”

    “以后我不管外廷是什么说法,宫里巡了税,我就要知道宫里的说法。”

    张宏恭听着心中一寒。

    都“偷摸”了,还能让人活?

    昨夜只觉得威严摄人,此时才觉得寒气刺骨。

    这就是天家?

    这才十岁啊!果是圣君,心狠手辣!

    朱翊钧在张宏面前也没什么好装的,正要有天家法度,才能镇住这些宦官。

    在不同的人面前要展现不同的特质,这才是政治。

    张宏在宫里有资历,手下也有人,这些事,正适合他办。

    他不宜在这事上分散太多精力,抓个小太监把情况问出来,做到心中有数也就罢了。

    现在跟湖广地方闹上才是不智之举,稍不注意就是一场“民变”,但只要这些巡税太监还在,届时总要掀起一场大案!

    如今闹得欢就让他们闹吧,自己拉好清单,秋后算账就是。

    至于太监贪污,他现在没这个能力管,饭得一口一口吃,做事也只能一步一步来。

    张宏后退一步:“奴婢这就去办。”

    朱翊钧叫住了他:“我身边的人,你再过一遍,文华殿跟两宫,安排些你的人。”

    提督太监正是负责各殿当值的,职权之内。

    张宏迟疑了片刻,才答道:“奴婢明白。”

    他没说出口的是,两宫跟文华殿,本就安插有他的人。

    这是每个大太监都会做的事。

    ……

    用完早膳,朱翊钧就得去文华殿上课了,也就是所谓日讲。

    文华殿作为皇帝便殿,自然殿阁众多。

    其中正殿是常朝的地方,后殿是皇帝经筵的地方。

    而东宫日讲,则是在文华殿右偏殿。

    朱翊钧到的时候,诸多讲官已经到齐了。

    太子日讲,可不是一对一教学。

    侍班官、讲读官、校书官、侍书官,各种名目的职官十余人,从诵读、翻书、勘校、做笔记,一条龙包办。

    他只需要坐在那里,跟着读一遍,有问题再问就行了,其余什么也不用做。

    高仪居于班首,看见太子进殿,连忙率两班讲官起身,列作一排。

    朱翊钧当先行师礼。

    诸讲官受礼后,又向嗣君行跪拜礼。

    双方先后行礼,朱翊钧当即笑出早上刚清洁过的一口白牙,上前两步。

    一把抓住高仪的手,热忱道:“先生,本宫昨日温习功课,又有所得,果真如先生言,温故而知新。”

    高仪被他这举止弄得懵了一下,皇太子什么时候跟他这么亲近了?

    一边尝试不露痕迹挣脱,一边硬着头皮道:“圣人之言,自然不会有差错,但殿下有所得,也幸有自身勤勉之功。”

    朱翊钧非但没容他挣脱,甚至过手把他小臂挽住:“更离不开先生教得好,今日学习什么?本宫已经迫不及待了。”

    说着,就拉着高仪的手往里走。

    汉高祖刘邦之事,他也能为之,大明魅魔,他做定了!

    其余的讲读官面面相觑,若有所思地跟在后面。

    到了位置,朱翊钧才恋恋不舍地将高仪手放开。

    高仪正松了口气,朱翊钧又招呼小太监:“先生肱股之臣,岂能不以礼相待?来,给先生赐个座。”

    高仪连忙拱手推拒:“殿下,臣身子骨还算硬朗,若是站立都难,也无颜盘桓内阁了。”

    朱翊钧哪里肯放过他:“先生何必托辞,现在不是常朝上,不要推拒。”

    “父皇将三位辅臣留我,特意嘱咐我善待,先生莫要让本宫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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