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声音在前殿回响,殿内一片寂静。

    “陕甘总督曹公,甘肃巡抚徐渭文长先生,布政使徐贞明徐先生,还有其他诸位在西北任职的官员,向朕上疏,里面提到最多的就是西北苦。

    尤其是陕西以北和以西、宁夏以南、甘肃全境,天旱地贫,百姓们在饥寒交迫中,苦苦挣扎。”

    朱翊钧的声音洪亮爽朗。

    “朕就问他们,西北为什么这么苦?他们总结了很多原因。

    天旱少雨,草木稀少、水土流失,沟渠失修、形同荒废有天的原因,有人的原因。那朕就跟他们说了,我们要跟天斗,跟人斗,要为西北百姓斗出一个物阜民丰来。

    于是曹公、文长先生、徐先生,数百上千的官员,在西北挖沟掘渠、修建水塘,植树造林、疏浚河道,大兴水利、精耕细作。

    事在人为,有他们在西北辛勤劳作,筚路蓝缕,西北贫瘠总有变好的一日。”

    “朕远在京师,也要为西北出谋划策。要政策给政策,要人才给人才,要钱粮给钱粮,朕和内阁张相,殚精竭力为西北提供一切帮助。

    朕和中枢不能止步于此,我们还应高屋建瓴,方可运筹帷幄,筹划未来。这些时日,朕一直在想,西北为什么这么苦?

    要知道汉唐时的八百里秦川,是帝王基业。

    河西在汉武时被霍嫖姚收复,成为征战匈奴、远征西域的重镇;宁夏、陕西北边是朔方镇,是前唐平定安史之乱的重要柱石。

    就算到了前宋,先是抗击金国的重要战场,而后又成了金国抗击蒙元的重要战场。

    怎么到了国朝,就破落成这个样子,朕百思不得其解。”

    众人被朱翊钧的话带进去了,不由自主地陷入思考。

    是啊,为什么成这个样子了?

    拳打北方匈奴、脚踢西边月氏,打突厥、灭叛军,汉唐时多猛的一西北汉子。

    前宋西北弱,可是西军跟西夏,后来又跟金国、蒙元来回地打,有输有赢,没怕过谁。

    怎么到了国朝,突然就虚弱成这个样子了?

    风一吹就要倒,还苦得跟卤池里泡大的一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大家边听边想,脑子里满是各种想法,可是每一种想法推到最后都陷入死胡同。

    不对!不是这个原因!

    想来想去,想不到根本原因,大家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朱翊钧,期盼着从他嘴里得到答案。

    “朕冥思苦想一段时间,发现西北在国朝变得如此脆弱和贫苦,主要原因之一是天气。天气在不断地恶化,翻阅史书,朕国朝时的天气跟汉唐时的天气截然不同。

    汉书唐史有记载,西北夏季多则十五场雨,少则也有五六场雨。国朝呢,整个夏季能下三场雨,算是好的了。

    这怎么能行?前唐夏季关中下雨一少于三场,就会出现干旱灾荒,皇帝百官就要去东都,河南洛阳就食。

    现在西北整个夏季只下一两场雨,已经干旱到了极点,这样恶劣的天气,确实让西北疲惫不堪。”

    朱翊钧说话语气还是那么沉稳,“我们没有办法强求老天多下雨,那就只能在水利设施上多加功夫,尽可能地利用好每一滴水

    这些事情,正是文长先生、徐先生在西北做的。

    除了这个原因,朕还发现另外一个原因。”

    胡宗宪、张居正、赵贞吉等人露出惊喜之色,我就知道肯定还有其它原因。

    其他众人也是精神一振。

    大家或多或少都听朱翊钧上过课,《政治经济学》,《组织行为学》,《辩证法与唯物主义》,甚至还有《数学讲义》和《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天文地理,格物算学,经济哲学,皇上无所不会啊。

    “什么原因?”朱翊钧扫了一眼众人,提出一个问题“在此之前朕先问大家一个问题。上海为什么能如此兴盛?”

    张居正马上答道“因为它的地理位置,通江达海。”

    “对,通江达海。关键在于通字。流水不腐,你们都听过朕给你们讲过课,财富在流通过程中,会以各种形式倍增。

    搞活经济,关键就在一个活字。

    此前西北在汉唐兴盛一时,因为它西通西域,北接漠南,东贯中原,南连川蜀。中原的瓷器、漠南的牛马、川蜀的茶叶、西域的香料,通过西北转运,贩卖各处。

    河西走廊,成为一条血管,源源不断地为西北输送鲜血。

    可是国朝的西北?”

    朱翊钧站起身来,在地图找到河西走廊的位置,有手指指着。

    “西边哈密卫丢失,河西走廊与西域彻底断绝。北边先是瓦剌,后是鞑靼,最后是土默特部,南边是一盘散沙的乌斯藏。

    西、北、南,哪里都去不了,只有东边这唯一的通路。西北在国朝成了死胡同,两百年下来,它成了死水一潭,经济可以说是一落千丈,只能靠天吃饭,勉强混个肚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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