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已经卸下官服,换上平民的布衣,沉声道:“林先生,你大闹京城,伤损龙体。我为辽良国之臣,有忠君之节。恐怕是不能再留你做客。要杀要剐,听凭处置。”

    “我和你没冤仇,还要感谢你答疑解惑。”

    知府喟叹道:“天涯路远,死生途长。今后一别,恐再难逢君,望自珍重。”

    林庭询问:“你这是准备去哪儿?”

    “本官自缚赴京,向圣上请罪,望陛下宽宏大量,只杀本官一人以儆效尤,宽恕吾家妻儿老小。”

    林庭跟着知府放出的飞鸽前往京城,此事一查就知。

    虽是秉公办事,但触犯天颜,知府还是难免被皇帝事后迁怒。

    三小姐怯生生地裣衽一礼,“林先生,有负嘱托。因为时日短促,我还未能让遥光姐姐贯通文字。”

    “辛苦你了。”林庭向这个宽文知礼的小姑娘颔首,随即又向知府询问,“我听闻隆国伯阳郡遭到天罚,大旱百年,究竟是什么缘故?”

    知府已经做好舍身就义的心理准备,正在追忆往事,但这强人开口,又不得不答。

    “距此事发生已有将近五十载,本官年少好奇闻轶事,倒是打听出一些内情。据说触怒天威的不是伯阳郡守,而是隆国皇帝。

    “隆国先帝体恤民间疾苦,有志改善民生。于伯阳郡开辟试点,推行《富民训》。

    “五年后,伯阳郡路无饿殍,人人安居,百业兴旺发达,商贾如织。书塾遍及村野,田垄可闻书声。仓廪充实,五谷堆积,输送三省之地仍有余粮。世人皆称,伯阳郡乃人间乐土,地上神域。”

    林庭低声说:“以契师的能力,这就是应该的。不论是耕作还是建造,在御兽和术法的帮助下都轻而易举。之所以会饿死人,只因为这里的‘天’,在吃人。”

    知府只能对林庭这番大逆不道的话充耳不闻。

    “隆国先帝一朝被黜,星君垂旨,拔擢皇四弟继承大统。新帝即位,下令废除《富民训》,调离伯阳郡守,严加课税。伯阳郡守拒不从命,拥兵自立,更斥新皇为伪帝,发讨逆檄文,终于招致天罚。”

    百羊秀听出知府在用春秋笔法含糊其辞,于是追问:“隆国皇帝为什么被废黜?难道是伯阳郡没有按时缴税?”

    “不,正相反,先帝在位时,伯阳郡缴纳税赋连年增长。神域遴选的契师,来自伯阳郡的子弟占比相当之高。可谓欣欣向荣。”

    “皇帝做了好事,反而被废,伯阳郡安分守己,又被逼反。”百羊秀只感到刺骨锥心的冷意,“神域的人到底图什么?”

    知府讷讷不言,倒是府上的二小姐忽然开口:“天道残酷,要让荒民代代愚昧,不思进取,一生一世给他们充牛作马。”

    “慎言!”知府呵斥。

    二小姐笑道:“爹爹,女儿说的话没错。你能驱策一府之地的百姓,陛下驱策百官,星君驱策天子。就像虎豹吃豺狼,豺狼吃狐兔。这世道不是清清楚楚摆在眼前吗?

    “无非有些人不敢睁眼看。更多的人是看清了,又自己闭上眼睛。”

    知府气道:“够了,隆国已经有太守肉了,你想让爹爹当知府肉吗?”

    他一声咆哮,家眷顿时低头老实。

    “太守肉是什么?”

    众人目光游移。

    三小姐脸色煞白,细声说:“伯阳郡太守被吊在城楼上,每天白昼有神域上使将他寸寸削碎,到了夜里再用术法治疗。伯阳郡大旱年久,许多饥民靠吃太守之肉生存。”

    她补充道:“伯阳郡守,至今未死。”

    林庭默然稍许,他的安静仿佛是有重量的,乃至于沉甸甸的大气叫周围人肩背酸痛,四肢轻颤。

    他忽然开口道:“你们必死无疑。”

    “何出此言啊?”知府迷惑不解,一家老小胆战心惊。

    “因为你们和我有牵扯,如果不躲到神域无法追及的地方,那就必死无疑。”

    知府脸上所有的血色退却,张口结舌地笑了笑。

    “先生,莫非你要去伯阳郡救人?那太危险了。”三小姐表情紧张。

    二小姐附和道:“触怒星君没有好下场。”

    林庭没有解释,只是单纯告诉他们一个事实,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会牵涉到所有曾和自己有过接触的人。

    “我们逃无可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怕逃出飞遨星也迟早被追上。”

    “在我出身的星洲,历史上许多活不下去的人会逃进秘境。”

    百羊秀这位乐园洲土著普及了秘境的概念。

    焚魔洲土著纷纷面露向往。

    “世上居然有这样好的地方。难怪有乐园洲之名。真想亲眼看看。”

    百羊秀拍了拍身旁的林庭,“这儿就有一個。”“啊?”众人愕然。

    隆国,伯阳故郡。

    循着知府献上的地图,林庭催谷魄力腾空而至。

    跨过与邻郡的交界线,天空中的太阳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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