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光一时语塞,无法再辨。

    他不是没打过小算盘,完全可以如陈望所言,但他回了关中,即便是能剿灭姚苌、慕容冲等叛军,对他又有何益?

    苻坚死了,太子苻宏跑了,现在还坚持做最后斗争的苻登只是苻坚的远房孙子,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大秦早亡了,自己何必出生入死,拼死拼活的浴血奋战,最后迎立苻登继位呢?

    倒不如趁机占领凉州,自立为王,据黄河之险,坐山观虎斗,寻机行事。

    况且凉州还连着西域三十六国,那里也是臣服于自己的。

    这还是自己个人私心在作祟,哪还顾得上什么言而有信,光明磊落。

    当年弘毅宽厚,最讲仁义的蜀汉先主不也是先打着援助刘璋的旗号,后又翻脸谋取了西川嘛,我也可效仿他老人家。

    吕光思绪万千,悔不及当初,自己也并非鲁莽愚钝之辈,与手下经过了数日的商讨,想了数十条可能失败的局面,但独独没有想到从腾格里沙漠会出来陈望。

    他即便能穿越这片连飞鸟都过不来的沙漠,但是这些朔北部族为何会听命于他?

    “唉……”陈望长叹一声,抬头看着硝烟未烬,灰蒙蒙的天空,慢慢地道:“如果我真要阻拦你的十万大军东归,只需提前在阳关和玉门关一南一北派驻重兵,加高城墙,你差池难以进入凉州,世明,你对不住我啊。”

    吕光、杜进、姜飞三人更加羞惭不已,一起低下了头。

    只听陈望继续语气沉痛地道:“苻坚曾经对我有恩,当年彭超、俱难以及淝水之战都未与我兖州交锋,如今关中大乱,群雄并起,我不忍看着天王基业就此消亡,欲将俘获及投降士卒放还关中,投效苻登。”

    李暠闻言,忙躬身低语道:“不可放虎归山啊,平北将军,吕光、杜进、姜飞三人心肠歹毒,忘恩负义,必为后患。”

    吕光等三人并未听到李暠的进言,陈望的话如一股暖流涌进了他们那瑟瑟发抖的身体里,迸发出了一线生机。

    三人一起抬头看向陈望,吕光那双大环眼中露出欣喜之色,急忙道:“多谢广陵公不杀之恩,在下一定回关中协同苻登剿灭诸寇,再也不敢觊觎凉州了。”

    “唉……”陈望又是一声长叹,不疾不徐地道:“我数万凉州子弟的性命,以及你恩将仇报,欲烧死前将军的行为,于情,于理,于死亡将士在天之灵,都无法让我放过三位。”

    吕光闻言,身子猛地一颤,刚被捉时抱着必死信念,突然又有活命希望,现在又要死了,心情向过山车似的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陈望沉吟了一会儿,缓缓地道:“我赐你们全尸吧。”

    然后看着站在院中的花弧,挥手下令道:“全都缢死吧。”

    说罢,转身向厅内走去。

    “广陵公,念在死去的天王份上,饶我一命,我可为广陵公征讨四方,我还有许多部旧、同僚在关中,皆可劝降……杨定、杨定,你说句话啊......”

    身后传来了吕光撕心裂肺的求饶声。

    陈望命亲兵把厅里的木门掩上,回到了座榻中,挥手招呼着大家一起坐下。

    他端着粗陶碗,一边吹着热气,一边看着贺染干等人满怀期待地目光,慢慢地道:“吕光从西域所带来的财物,我们如何分配,诸位部帅有何见解啊?”

    贺染干粗着嗓门,大声道:“临行前广陵公说驰援凉州的部族要奉赠之前的双倍财物,我看也不必劳神费心算计了,咱们一分为三,我们朔北诸部来的人多,分得其二,广陵公取其一吧。”

    说完,他骇然抬头,和陈望身后一双阴森的目光相撞,被那渗人的目光盯得一阵头皮发麻,眼底顿时涌出一般浓浓的惧意。

    是杨定正在看着他。

    金昌大战,贺染干深知杨定的武艺高强和冷血无情,右半边脸抽搐了一下,垂下了眼睑,不再说话。

    侯辰在座榻中躬身道:“依广陵公之意,该如何分配,我等愿闻其详。”

    “广陵公吩咐便是,我们部族愿听安排。”奚牧道。

    “在贺兰山缺的龙头山上,广陵公义薄云天,力排众议,救了我们所有人,我也感激他,但是……”代题说着,手抚浓密的杂髯,环顾众人,鼓起勇气又道:“我部族此次前来驰援凉州,一路辛劳,战损颇多——”

    话音未落,厅里乱成一片,纳沿、贺染干、侯辰等人均议论纷纷,争相诉说着自己部族的战绩和战损。

    这时,厅门一开,花弧走了进来,禀报道:“吕光等三人已经毙命。”

    陈望点了点头,没有理会花弧,对着众人轻咳了两声道:“咳咳,大家静一静。”

    众人渐渐停住了话语,又齐齐地看向了陈望。

    有期待,有贪婪,有愤怒……

    但鸦雀无声,厅里面的空气仿佛凝结了起来。

    陈望手抚光秃秃的下颌,缓缓地开口道:“我看这样,就如二单于所言,我们将战利品分成三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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