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鹅毛般扑簌簌落得越发嚣张,休说分不清田野与道路,就是人隔远点都看不见。入目就是茫茫一片,步行的还好,只要人不停,至少身上不冷,那马上的侦骑就苦了,视线受阻,都不敢跑远,弄个不好自己都得迷路。

    行军,愈发困难。

    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雪中,好在成列行进,前面的军士辛苦一点,将雪趟开,后面兄弟还能好走一点。郑守义忍不住想,若是早些准备,也弄出一批那个马拉爬犁多好,他甚至可以不用打义丰,直接冲到安喜给王处直送份大礼。但那玩意难得准备,打义武这是后来起心,实在来不及造了。

    大寨主不辞辛劳地在前开路,封锁村庄,遮断道路。陈新国也跟着在前面,帮着确定方向。老天爷这次是商量好了么,接近安喜时,风雪居然小了。穿过黑暗,安喜城头零零星星的灯火已遥遥在望,军士们跋涉至此,人人喘着粗气,心中激动万分。冒雪行军至此,成败就在今夜。若非怕惊动城中,杀才们只怕就要把“抢钱、抢粮、抢娘儿”的豪言壮语喊出来了。

    望着远处的昏黄灯火,几乎人人目光中都闪烁着狼一般的绿光。

    停军,做最后的攻城准备。

    辅军带来的飞梯已在快速组装。都是些拆散的木件,插起打牢即可。粗壮的麻绳被堆在阵前。军士们从马背上取下干爽的皮靴、足衣,将脚上已经几乎湿透的臭鞋换下,遭罪了一路的脚板顿时舒爽无比,只是空气中的味道就有点感人。二哥取下二女肩上的干粮袋,抓起一口香,混着酒囊里的柳烧一口口咽下。伙长们也从鞍袋里取出本伙配给的柳烧,弟兄们似老郑这般,一口干粮一口酒,轮着个儿将酒囊饮尽。

    酒足饭饱。

    片刻后,浑身寒气为之一空。

    嗯,就当是为之一空吧。

    “毅勇军,勇将何在?射日军,射日将何在?”郑守义呼道。

    离城还些距离,寒风呼号,倒是不用担心城头听到。

    牛犇上前一步,拄着步槊,高声道:“牛犇在此!”

    “薛霸在此!”另一将将陌刀往地一杵,高声道。

    这二人,正是在邢州时编入豹军的昭义老卒。当年他们都是昭义孟大帅的精兵,孟大帅兵败身死,弟兄们辗转归了李存孝,又稀里糊涂到了豹军,然后就是转战各地,今宵,又要并肩战斗了。

    二将互望一眼,哈哈大笑。

    “好!”郑守义手指安喜城头,道,“敌军无备,破城便在今夜。王大帅已杀牛宰羊摆了酒宴,你等可敢随我去吃啊。”

    牛犇高叫:“有何不敢!”

    薛霸亦道:“秦帅,郑帅,且看薛某破城。”

    郑守义与秦光弼对了一眼,回身从马上解下伴随多年的五尺刀,深情抚摸了两回,道:“此刀,乃某投军时,张将军亲手为我打制,随我征战南北,已十载矣。”交在牛犇手里,道,“看你破城!”

    薛霸道:“郑帅偏心。我射日将便不能破城么?”秦光弼闻言,哈哈笑罢,将佩刀解下,交在薛霸手里,道:“好,前看你去。”回身向郑哥道,“郑帅,以为如何?”郑守义开怀大笑道:“好,且看射日将破城。”

    薛霸唱个喏,亲点精锐一千,扛着飞梯向安喜而去。

    ……

    按习俗,守岁要到天明。

    王处直几碗酒吃下,多少也有点飘。管他那多,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且过今宵。便起身至堂中,亲立毯上。女乐立刻换了战舞弹奏,王处直早年曾亲随兄长入关勤王,与巢军累战,颇为武勇,立在场中,回忆当年随大哥征战的热血,又想今日窘迫,胸中情绪波涛起伏,掌中横刀也随意而走,跳跃翻飞,化作条条光影,如花如雪,在空中绽放,引得观众们纷纷喝彩。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绛唇珠袖两寂寞,晚有弟子传芬芳。临颍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扬扬。

    与余问答既有以,感时抚事增惋伤。先帝侍女八千人,公孙剑器初第一。

    五十年间似反掌,风尘澒洞昏王室。梨园子弟散如烟,女乐余姿映寒日。

    金粟堆前木已拱,瞿塘石城草萧瑟。玳筵急管曲复终,乐极哀来月东出。

    老夫不知其所往,足茧荒山转愁疾……

    且舞且歌,舞得堂内寒光如电闪,歌声浑厚嘹亮更悲伤。

    大老王正蹦得起劲,管家忽然领着一将跌跌撞撞进来。王将军被扰了雅兴,颇为不悦,待呵斥,便听那将惶急道:“大帅!敌兵进城了。”

    王大帅一个激灵,酒也醒了,一把将人抓起,道:“速讲!”脑筋翻转,这是哪个混账不开眼,大过年的要来。

    那将道:“是……是卢龙兵,袭破东门,正往这里杀来。”

    卢龙?大老王是万万没想到卢龙敢下手。别看李正德那厮好像打得不错,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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