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书见道士上山是板上钉钉的事,他再阻拦倒好像自己亏心似的,索性拂袖任去。

    但还是放不下心的、嘱咐了羊道长一句:

    “做好你分内之事,如若敢伤及大齐的子民,休怪本官拿你当妖道就地处斩,扔到鲁山。”

    而后的高中书便把油纸伞丢给了随从,自己沿着廊下的牡丹花丛,看着忙活的众人。

    过了晌午倒有些凉爽。

    郑府内各有各的忙活儿事。

    趁四下无人注意,高奉宝偷偷拉过负手在旁的郑观棋,二人退于有些晒蔫了的牡丹丛后。

    高中书腰缠尺素,浑身连玉佩都是冷白色,他堆雪似的白衫欺身压过来,将女子逼退在朱漆廊柱上,连吐出的话都裹挟着狠厉:

    “别以为我不知,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这位冷美人行事果决霸道,那双极美的凤眼与鲜红泪痣、近在她眉睫之间,因他高她半头,便是她仰脸儿就能够到他尖下颌的距离。

    恁凭高奉宝这张皮相,换做谁也是喜欢看的,但面对这个蛇蝎心肠的同僚,郑观棋纵然素来见色起意,也属实对他没有半分别的想法。

    郑观棋此时已经掩下了,最初被他拽走时、来不及藏匿的一丝惊惧,面色恢复如常。

    她轻言细语,言辞恳切的道:“你我效忠同一位主人,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上头。”

    聪明人说话无需点破,高奉宝此刻却也吃不准她的态度,但还是循例威胁一嘴:

    “你最好知道谁才是主子!文襄帝已经殡天,你与郑氏蜉蝣撼大树,只怕会葬身妖洞。”

    “谁说我是为除妖而来?女侍中是命我……来拓印陶弘景的《真灵元君位业图》。”

    “在陶弘景的元君图谶里,主人怕是不好听,你确定图上所绘,真是主人想看的?倘若真出现几个女帝星,你也要按拓印本给主人看?”

    “主人想要陶弘景这个羽化之人写什么,他的溶洞刻壁里,就得有什么。”

    几句话拉扯下来,郑观棋眼底的神色晦暗,却心里松快了些许。

    陆女相派她推动鲁山献祭,就是为了这一重,却不想进展得如此顺利,还有不怕死的、爱管闲事的前仆后继往前冲。

    ——老君山乃老子李耳的道场,此山上下来的道士,自然是有真才实学的。更何况羊脂玉其师从茅山宗,又习五斗米道。

    元无忧看羊道长手掐诀、但口不念咒,便能纸上生火、平地起风,甚至他那步子和行动都流畅自如,根本瞧不出眼盲与否,她委实瞧得眼花缭乱。

    当他自陈只能引路一段,问及世家有哪些人入山时,她赶忙举手自告奋勇,毕竟她这六识灵通的人,总比这个盲眼道士更适合开山掘墓。

    没成想这小道爷闻言,径直走到她面前,一抬被布条蒙眼的脸,“你是何人?”

    旁边人赶紧引荐道:

    “这位是郑太姥的外孙女儿,玄女姑姑。”

    道士“哦~”了声,了然的颔首,元无忧原以为他是肃然起敬了,没成想他竟朝她伸出手:

    “拿你的剑来换。”

    元无忧震惊了,这人怎么上来就开条件?

    “你装瞎的吧?要哪把?”

    “要那柄白刃秦剑,萦绕着白龙紫气的。至于夫妻雌雄剑,就不必了。”

    羊道长话音未落,她便警觉的反手去摸身背后的剑鞘。

    这个描述……就算眼睛健全也瞧不出来吧?他竟然能说出这话来,就差直说要赤霄剑了,羊脂玉定是早知她有赤霄剑!

    “你……你能看见是吧?你要我剑做什么?”

    “暂且保留,贫道还想活着回来,九月九日瑶台赴秋宴,来日剑门关自会奉还。”

    甭管他说的天花乱坠,元无忧此时也没空细琢磨,她怀疑这老道与苍白术认得,否则她还真想不出,还有谁知道她有此剑的了。

    “你拿什么发誓会还给我?”

    “你可以不给,但贫道便不会为你引路。”

    元无忧咬牙恨齿,也不客气的道,

    “道长别怪我心直口快,你自身难保,拿什么给我引路?”

    羊道长道:“眼盲之人,有时候比健全人看的更透彻,今日齐聚在此的鲁阳挥日者,有人为图陶弘景的传世谶言,有人找寻干将莫邪的七世怨侣,唯独冷落了师出有名的为民除妖。既然姑娘不信贫道,那便不必入山了。”

    元无忧:“……我压根也没指望有人引路。”

    她这话一说出口,便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似乎提到了重点。莫邪剑莫非在鲁山?!

    就在这时,元太姥凑近她道,“孙女儿,你不是有两把剑吗?给他一把又何妨?”

    元无忧都快恨疯了,也不顾在场还有旁人,扭头便冲太姥低声道,“姥姥你装什么糊涂!这可是…”她刚要提醒姥姥一句,忽然起了一个念头,便诧异的看着元姥姥,

    “您不会跟道爷是相好,憋着诓我的剑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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