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坐得笔直,端庄贤淑,虽然年纪不小,却保养得极好,只有眼角留下些许皱纹,可惜眉毛稍显凌厉,破坏了那份知书达理的娴雅气质。

    她怀里抱着一只狸奴大猫,一言不发,像是木雕泥塑。

    平时活泼得很,叽叽喳喳的小丫鬟,大气都不敢喘,陪着站到两腿发酸。

    偌大的府邸,像是极为压抑,每个人都轻手轻脚,生怕发出明显的动静,火上添油,触夫人的霉头。

    满头银发的年老嬷嬷满脸心疼,忍不住开口劝道:

    “小姐,伱一夜未曾合过眼,也没沾过水米,再这样身体都熬垮了。”

    她是妇人陪嫁的大丫鬟,所以仍旧习惯称其为“小姐”。

    “我等老爷回来。”

    妇人眼眶微微泛红,还有些肿,显然是哭过一场。

    她平静地抱着大猫,望向敞开的大门:

    “老爷他总不能躲我一辈子。”

    等到晌午时分,好些小丫鬟站得摇摇欲坠,脚掌像是木头般僵硬,气血都凝成一团,几乎要昏死过去。

    再过三刻,锦袍华服,须髯如戟的高大老者,提着鱼篓跨过府门。

    赫然正是与宁海禅见过一面的陈行!

    “夫人,我在怒云江打到两条足斤足两的金虹鳟,让厨房炖个汤,给你好生补一补身子。”

    陈行声如洪钟,笑得爽朗,好似浑然未曾察觉府中的沉闷气氛。

    “老爷。”

    端庄妇人正要起身,却因为坐得太久,两腿无力,险些栽倒,还好年老嬷嬷眼疾手快,将其搀扶稳住。

    那只大猫叫了一声,当即跳下,钻进桌椅底下。

    “夫人,怎么回事!为何如此虚弱?”

    陈行讶异,赶忙丢开鱼篓,一把脉象,就怒气冲冲喝道:

    “你们干什么吃的!赶紧端些易于消化的饭食上来!饿坏了夫人,逐个发卖到外乡!”

    丫鬟们胆战心惊,都用乞求的眼神注视着夫人,后者拉住陈行的手掌,凄声道:

    “老爷!昭儿没了!”

    陈行面皮抽动,嘴唇颤了两下:

    “怎么没的?”

    妇人终于是忍不住委屈,大颗泪珠垂落:

    “连夜传来的信儿,说是怒云江口,天降陨石,把昭儿的船砸翻了,始终……没找到人。”

    陈行脸色古怪,手掌按住夫人的后背,气血徐徐推动,好似潺潺溪流,渗透滋润单薄的身躯,免得伤心过度,坏了脏腑。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夫人节哀。”

    妇人陡然揪住陈行的胸口衣袍,五指用力到青筋毕露:

    “老爷!昭儿从黑河县返程,就在义海郡门口遭此大难!

    你那个好徒弟,打断晔儿两条腿,心狠手辣不讲情面!

    如今又害了昭儿,干脆让宁海禅把我也打杀,一了百了!”

    陈行深深叹息:

    “夫人何必妄自揣测。你也说了,昭儿……是遇上天降陨石,跟海禅有什么干系。他再厉害,也没轰碎星辰的惊天能耐!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夫人。”

    他轻轻扯脱妇人的手掌,转过身把鱼篓捡起来:

    “把宝鱼杀了,打汤。”

    妇人不依不饶,指甲刺破皮肤,浮现斑斑血色,厉声道:

    “老爷!晔儿、昭儿,虽不是你的亲生骨肉,却也叫了你好些年的爹爹,他们是打心眼里,把你视为父亲!他们也姓‘陈’啊!你当真无动于衷么?!”

    陈行再次放下鱼篓,无奈地面对梨花带雨的妇人:

    “好,夫人既然要我讨个说法,我去就是了。

    来福,你去东门棺材铺子,买一口上等货色,提前准备着。”

    名叫“来福”的管家茫然不知所措,只能将目光转向夫人。

    “老爷,你这是何意!?”

    妇人怔住。

    “我动身奔赴黑河县,寻宁海禅,质问昭儿之死,是否与他有关。

    他若点头,那么,就要一命抵一命,但我武功不如宁海禅,必定被打死,干脆把棺材买好。”

    陈行郑重说道:

    “那个孽徒,从未把师长规矩放在眼里过,我这个师父都被逐门而出了,夫人莫非以为,他还会对我低眉顺眼么?”

    妇人哑口无言,她可是见过自家老爷被打得呕血,卧床数月的狼狈模样。

    想到又要做一回寡妇,赶忙拽住迈步的陈行。

    “既然夫人不愿我赴死,那就用些饭食,免得饿坏自己。

    昭儿遇难夭折,实乃天公瞎眼,事已至此,不如吃饭。”

    陈行眉头紧锁,轻声细语:

    “我稍后出门一趟,请道官老爷主持一场水陆大会,为昭儿祈福,让他在天之灵得到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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