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莼心里已知道定是那天那个孤高如鹤的男子替他捐的,他明明是替他赎身,他不要,却替他辗转捐了出去,换了母亲的荣封……他胸口一阵翻腾,酸涩中又带了一丝甜……他看不上我,十万两白银说不要就不要,但是又为我考虑至此。

    太夫人看他只是呆愣愣的,脸上倒是慈爱嗔道:“原来是莼哥儿大了,知道报效朝廷了?只是适才听我教训你母亲,怎的也不说?倒让你母亲白白受了委屈。你哪里弄去那么多银子捐?”

    许莼这才回神过来,勉强笑道:“百善孝为先,祖母教训母亲,做儿子的自然也是有不是,怎敢说个不字?适才不说,实是孙子也不知道母亲的诰封是为着这一桩事,这实是误打误撞了。原是前些日子柳升介绍了位兄台与我认识。那位兄台为人轩昂,十分高洁,我想要结交,听说他最近办差,正需一笔银子解困。可巧手里有着从前外公给的十万两银子在宏昌钱庄的刚好到了期,便给了他扶忧解困。却并不知原来这位兄台办的差使却是为朝廷造船,阴差阳错,让母亲得了诰封,实在是喜事。”

    许安林一击掌:“岳丈实在是太宠你了些!你这位兄弟看来是为朝廷办差造船的了,却不知是哪家子弟,我们正好结交感谢一二。”

    许莼脸上一滞,结结巴巴道:“这位兄台性情高洁孤傲……不喜应酬……”

    许菰难得地开口道:“父亲不要着急。十万两白银,这位高人一文不贪,都捐给了朝廷造船,又给母亲谋了诰封作为报答,想来确实是性情高洁之人。如今急着结交,过于热络,恐怕倒落了俗套,不妨之后办个文会诗会,请二弟请了他来,徐徐图之,慢慢结交为好。”

    太夫人接口道:“不错,只看御前苏公公如此热情,此人定然手眼通天,不可上赶着,倒惹恼了他,我们徐徐图之……”

    许安林一贯听太夫人的话,便道:“好,那就以后再说,再说……柳升居然能认识这样的人脉?看不出,看不出啊。”

    许菰道:“只怕不是柳升寻到的,是别人知道二弟手里有钱,柳升不过是牵线搭桥的罢了。”

    许安林搓着手道:“是啊,十万两……”他舔了舔嘴唇看了眼盛氏:“实在太多了些,岳丈怎么把这许多钱给小孩子拿着……”他又没心没肺对许莼道:“莼哥儿既然手里如此宽裕,正好为父最近修了园子手头紧,不若也挪给为父几万两……”

    许莼笑道:“父亲开口,原不敢辞,只是儿子确实手里也只有这十万两,是外祖父陆陆续续这些年给的,孩儿没用都存着,利滚利出来的,原是看着那位兄台为人实在高洁,这才仗义疏财了一回……如今看来能换母亲的诰封,这十万也很值了,旁人若是想找这门路,还未必能找到呢。”

    值个屁!

    一时在场的所有人看着许莼满不在乎天真的神情,全都心里暗骂,十万两白银!一个板上钉钉的诰封而已!论理国公夫人,原本就该有一品诰封,没有请封,只是因为因为许安林承爵太过突然,没有成婚,之后太夫人故意压着没有请封,只要请封,迟早的事!

    就白白花了十万两白银换这个!十万两!若是运营得当,搭上苏槐公公这条线,明明可以换更多的人情,更多的东西!

    太夫人一时心里十分懊悔,又瞪了眼盛氏,只觉得果然是商户人家出身,教导得孩子眼皮子也如此的浅!

    她心下十分不舍,但面上却仍只能忍着心疼道:“莼哥儿也是一片孝心,既搭了这样有用的线,可就得好好把握住了,不可断了交,有机会,便把菰哥儿也带上,毕竟立刻便要入闱了,来日为官,也是极好的人脉……”她一眼看到许葵殷切看着她,便也补上:“还有韩家姑爷,你大姐姐也不是外人,你须得知道,咱们一家人,同舟共济……”

    太夫人絮叨了一回,露出了疲倦之色,便命盛氏带领小辈们都出去了,只留下了白夫人仍伺候着太夫人躺下。

    太夫人斜靠在大迎枕上,满脸疲惫:“你也回去歇着吧,今天真是累到了。”

    白夫人看着太夫人的脸色,带了些紧张:“母亲还真的信了莼哥儿一个人能做这样的主?十万两白银!哪家富豪能让不懂事的孩子拿那么多钱?”

    太夫人淡淡道:“盛家就是那么有钱,海上巨贾,不然你以为我当初怎么巴巴的为老二求娶。当初……老太爷被人嫁祸,上百万的大窟窿填不上,不是我出主意给老二娶了盛氏来家,如今早已破落户了。一个将来能承爵的亲外孙,那边自然当宝贝疙瘩疼着,十万两算什么,我听说盛家在京里的银庄,莼哥儿一直能凭印信支取银子,和他们家的少爷一样份例的。”

    白夫人心下酸道:“是媳妇眼皮子浅了,只是可惜,早知道有这般好的路子,若是换上别的什么,譬如户部那边的盐铁茶专营的条子,转手便能卖出去,又或者在工部谋个实在差……老二家的就为了这诰封……白贴了这十万两……”

    太夫人道:“眼光放远点,盛家那边为了这个爵位,还能出更多钱。这应当不是老二媳妇的主意,莫说她,便是你我,也找不到这样的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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