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时,薛白当众问了出来。

    “为何?”

    “你难道不知吗?!”

    来瑱还未回答,李岘大步而出,沉声厉喝。

    关于李岘终于还是站到了对立面,薛白有点失望。

    当年李岘参与到了李隆基发动的宫变中,薛白虽然贬谪了他,却想着有朝一日会将他召回来重新任为宰相。没想到,渐行渐远了。

    毕竟,薛白亲手杀了李岘的兄长李峘,丝毫没留情面。

    “你变法是为了大唐社稷吗?还是为了排除异己,掩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

    李岘一句话,把变法一事引到了薛白的身世上。

    这才是薛白最致命的弱点。

    可事实上,李岘比薛白本身都要确定薛白是李倩,因为当年他奉李隆基的密旨到河东查是否薛白逼反安禄山,就怀疑薛白是李倩。

    彼时甚至是他认定了“皇孙李倩掩盖其身份,冒以薛白之名接近陛下”。

    换言之,李岘是薛白当年能继位的重要人证。

    如今也是他,当着无数公卿世胄,率先公然提出否定。

    “我怀疑你冒充皇嗣,篡谋社稷,再借变法之名枉杀忠良……”

    “不必怀疑了!”

    薛白高声打断了李岘的话。

    他知李岘口中的忠良是李峘,李峘说“大唐以良家子立国”与薛白有过针锋相对的观念冲突,现在这种冲突被抹掉了,大家都不想争论了,只想着如何解决掉对方。

    这就像是辩论到最后,干脆骂了粗口。

    薛白也破罐破摔。

    “朕确实不是皇嗣,朕便恢复姓名、更改国号,你待如何?!”

    “……”

    李岘有满腔的指责正要出口,闻言愣了一下。

    他那些长篇大论的说辞,竟是被薛白一句话给说完了,因此话到喉头梗了一下,之后愤然抬手指着薛白。

    “你……你这是造反!”

    确是让李岘说对了,薛白骨子里就想造反,造这些封建公卿的反,反一反这阶级森严、把人分为高低贵贱三六九等的世道。

    他一步一步登上皇帝之位,不是来享受的,他上辈子所享受到的,世间皇帝想都想不出来。若让皇帝们畅想他的生活,就像农夫畅想皇帝是用金锄头耕地。

    如此说来,当皇帝不如造反。

    “不错,朕就是反了!”

    不仅是李岘,所有冲入宫中的公卿们都错愕不已。

    他们才是来造反的。

    此时此刻,他们才发现自己其实没有造反的勇气,嘴上说的“大功业”,实则在他们的潜意识里还是认为薛白会屈服。

    他们已经习惯了“以德服人”,兵力只是展现实力的后盾,本以为会如往常一样争执、议论,在滔滔不绝的道理中,让薛白意识到他们的强大,成为他们随便拿捏的“明君”。

    然而,薛白彻底地脱缰了。

    李成裕也是惊呆了,愣了好一会,上前冲着台阶上的禁卫大喊起来。

    “你们都听到了吗?他承认了,他是薛逆,他造反了……你们还护着他?让开!我等要拨乱反正!”

    这些公卿终究是拥有的太多,没有搏命的勇气,都到了兵戎相见的时候,还指望着对方的兵马让开。

    樊牢听了,冷笑起来。

    他与他的麾下能站在这里,就是因为他们是追随薛白谋朝篡位的帮凶,岂可能让开。

    不仅没让开,他们还忽然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大声喊杀起来。

    “尔等还不退下,三声钟响后,还有胆敢冲撞陛下者,杀无赦!”

    “咚——”

    明堂上方,忽然响起一声悠长的钟声。

    所谓“声若洪钟”便是这钟声极大,传遍了洛阳城。

    “退!”

    禁卫们大喝着,杀气冲天。

    李成裕莫名心生胆怯,往后退了几步,缩在公卿之中,回头看去,看到他们带来的许多人马,又安心了些。

    “咚——”

    第二声钟声,有少量人终于是吓到了,开始退后。

    聚在石阶前的公卿贵胄们此时却根本下不来台,薛白既然在他们面前承认了谋逆,那就是大唐的死敌,他们身为大唐的宗室、臣子,岂能坐视不理?

    “薛逆!”

    有人高声大喊起来。

    “你祸乱天下、谋篡皇位、杀害忠良、残害百姓……还不为大唐除奸?!”

    “试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有人涨得满脸通红,高举着手臂挥舞,念出《讨武曌檄》的名句,试图让众人联想到武周乱唐的祸事,激起反抗之心。

    “还不退下?!”

    “杀过去!”

    李岘终于下定了决心。

    然而,他此时才意识到,自己这边事先并没有完全做好造反的准备,竟是没有推举出一个统帅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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