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味楼近来正在扩建,把达奚盈盈的清凉斋并过来。

    对外说是薛白替父还债而卖出了他的一半红利,由此孝名远扬。

    “我阿姐们在吗?”

    杜五郎兴冲冲赶进后堂,说起了近日之事。

    “……”

    “我们五个,薛白陪侍御前,防止哥奴再行迫害,负责保护我们;元结联络举子,诗文讽谏,负责扩大声势;杜甫彰显才华,作诗赋文,再出名篇传唱,揭破‘野无遗贤’的谎言;皇甫冉拜访故旧,以张曲江公弟子之名,请朝中翰林出面奏请覆试;还有我,要做的许多!”

    话到最后,杜五郎神色激昂,提高了音量。

    “我与阿姐们通报消息之后,还得安顿那些乡贡,大姐你等会儿支一笔钱财给我……”

    杜妗打断道:“薛白人呢?我有事与他说。”

    “他打了一夜的牌,说是去歇了。”

    “说去何处歇了?”

    “当然是回家歇了。”杜五郎说罢才想起薛白只说“去歇”却没说去哪。

    杜妗柳眉微蹙,不满道:“他年岁还小,夜夜随侍宫城,笙歌管弦,推牌娱游,岂是好事?”

    “啊?我可是在宫城外等了一夜。”

    杜五郎还要叫屈,见杜妗脸色凝重,忽想起一事。

    “二姐,可派人去国子监接郝昌元了?薛白说了,得把那些来申告的乡贡们保护起来,免得哥奴狗急跳墙……”

    “当即便派人去了,但到国子监时,那些乡贡已被押到京兆府。宵禁后我的人不能继续打探,只能天亮了再过去,还未得到消息。”

    不安感一直驱使着杜妗收买人手、打探消息。但目前势力还很微弱,各种限制也多,她颇讨厌这种束手束脚的感觉。

    “没事。”杜五郎学着薛白的语气道,“我去找次山兄,带人到京兆府要人!”

    入太学馆以来,学业他虽还没顾得上精进,书生们拉帮结派、抨击时政的能耐却已学了七八成。

    提着袍衫迈过门槛,跑下台阶,他举起手在空中挥了挥,意气风发。

    ……

    小阁上,达奚盈盈正在向施仲吩咐曲江赌场之事,转头恰见了这一幕,不由疑惑。

    施仲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摇了摇头。

    “真是越看越呆,娘子总是高看他了,还以为他内秀,其实内也不秀。”

    既然施仲都这般说了,达奚盈盈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

    ~~

    才进了务本坊,远远已能听到国子监传来欢呼声。

    “春闱不公,覆试何错之有?我等既未做错,哥奴也只能放人!”

    “让一让,春闱五子来了。”

    “那是谁?”

    “杜誊,已两次受哥奴迫害入狱。”

    “真义士也……”

    杜五郎挤过人群,走进论堂,一把便被元结拉到了一众生徒、乡贡的最前方。

    目光看去,麻衣如雪,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他不由咽了咽口水,学着元结的模样,将手背在身后,强自镇定。

    “诸君!且听我一言。”

    元结昂然而立,高声致词。

    “天宝丁亥春闱,哥奴以‘野无遗贤’把持科场,布衣无一人及第。再以韦坚案构陷敢言者,薛白、杜甫、皇甫冉、杜誊、元结囹圄于大理寺狱。”

    “今我等犹能立于青天之下,乃圣人得知而御口亲赦。元子曾以诗文讽谏,幸而君王以囊括青冥之胸怀,不忤一蜉蝣之微言,天佑大唐出千古明君,安能遭奸相蒙蔽?!”

    “是非自有公论,公道自在人心。诸君之贤愚,岂由一场为奸臣操纵之科举定论?大唐盛世,野无遗贤或朝野皆贤,岂由一幸进之‘弄獐宰相’所能裁定?我辈寒窗苦读,欲为天子门生,文章仅过王鉷之眼而不得圣人指点乎?覆试!我辈文才,唯愿奉于圣人!”

    “覆试!覆试!”

    原本已平息下去的声势,在五人落狱又被释放之后,再次高涨起来。

    虽然已少了一部分人,但这次他们更加冷静,更有组织。

    “覆试!覆试!”

    “诸君,连大理寺都放人了,京兆府却还无故扣押乡贡,我们去讨个说法。”

    “走,去光德坊京兆府……”

    杜五郎已经想好了,覆试之后,得要想办法让郝昌元在众目睽睽中将那血状呈于圣人。

    但当他们抵达京兆府,得到的说法却是,天一亮那些乡贡们就已经离开了。

    这两日离开的乡贡确实有一部分,众人见京兆府确实没有关押举子,只好作罢。

    杜五郎还在疑惑郝昌元怎么会这样就离开,有个丰味楼的伙计拉了拉他的衣襟。

    “五郎。”

    “你见到郝昌元了吗?”

    “这边说。小人昨日就在听着了,捉了的有数十人,放了的只有十数人。但今日晨鼓才响,有几辆马车从京兆府出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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