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几门炮全停了。炮手们终于从狂热中慢慢清醒过来,这才注意到火炮的身管内壁已隐隐透出暗红。扑倒在朱燮元身上的孙杰刚刚把后者搀拽起来,眼前的景象又让他大吃一惊:幸存的炮组成员都拎了大桶的清水要向炮身泼去!

    “不可!”

    孙杰吼得气急败坏,但还是迟了。

    一阵“呲、呲”的剧烈蒸发声响过,城楼上众人清晰地听到几响“啪、啪”的爆裂声——不用问,有些炮管崩裂了。孙杰愤怒地转向劳顺:“劳将军,这些炮手,以前打过炮么?”

    “回,回孙帅。打过,都打过的……不过,嗯,只打过一两次。每年一次大操,卑职的成都中卫奉令,只是、只是一门炮打一发实弹,其他……都是只装药,听个响,做、做号炮用的……”劳顺已经被吓得半傻了,结结巴巴地说。

    “铁炮比铜炮管壁厚得多,前面敷湿布,开过两三炮以后每次施放便要用清水彻底降温。若是已连续开过五六炮则万万不可使用此法,只能等它自己慢慢冷下来,‘须复查其冷热得宜’,‘火力逼热铜铁,抑或骤冷骤热,难保其不燥烈旁出而炸’,这等常识,难道他们竟不知道么?”孙杰质问道。

    “回孙帅,莫说他们不知,卑职也是第一次听闻的。”劳顺垂着头小声回答。

    “唉,罢了。两军交战,死伤难免,劳将军也不必太过自责。不过,以后当引以为鉴,对兵士勤加操练。麻烦劳将军下去看看,还有几门能用的,再把炮组重新编排一下。对了,床子弩也清点一下。”说着话,抬头望了望不远处泥土保护层已经七零八落的吕公车,补了一句,“找些膂力大的丁壮投油罐,再射些火箭过去便好了,大家可以歇一歇了。”

    “得令!”可算逮到逃开的机会,劳顺一抱拳,一溜烟跑了。

    “国栋处理得很好,方才老夫怕你说过了头,还想出言拦住你的话头呢。嗯,你年纪这么轻,不仅一身本领,难能可贵的是知道轻重,很好,很好。”朱燮元重新戴好了官帽,望着劳顺的背影消失在门楼楼梯上轻声夸赞道。

    “大人谬赞了。”孙杰脸一红,随即关切地问道,“大人没摔到哪里吧?”

    “没事没事,不是有他垫着吗?”朱燮元笑呵呵地伸手一指盛得功,“你没被老夫压坏哪里吧?”

    盛得功一惊,连忙回道:“没有没有!再有三五个大人小人也受的住。”

    “浑话,住口!”孙杰佯怒道,“大人莫怪,这厮是个糙汉。”

    “哈哈哈哈,你们救了老夫的命,老夫怎么会怪你们?”朱燮元哈哈大笑着,“国栋,依你看,咱们连胜了这么多场,那奢贼也该技穷了吧?”

    孙杰复望向城外,经过墙上这一番混乱,奢崇明的彝兵们得到了难得的喘息机会,这当口可以见到大批的贼人都在鱼贯而退,眼前近处已望不到多少人影了。孙杰正要开口,突然发现又有一队两三百彝兵抱着什么东西向吕公车的残骸跑来,奔到七八丈远,将怀里的坛坛罐罐投过来,砸到车身上,火焰陡然蹿起……

    “大人,后面还会有恶战。这几场仗咱们只是打疼了奢贼,五六千杀伤对十几万贼人来说只是伤了些皮毛,不把奢贼打断了膀臂疼到骨子里他是不会干休的。”孙杰沉声回答。

    “哦?那些贼在干什么?”朱燮元指着新来的那队彝兵问道。

    “大人,他们也在向车体上投油罐呢。”

    “这是为何?”朱燮元有些不解。

    “奢贼定是还有其他杀招。这架破车太大,阻了路,奢贼是要尽快清理出通道。”孙杰的语气有些凝重。

    “报……”劳顺气喘吁吁地爬上楼梯,满脸惊慌地对朱、孙二人匆匆一抱拳,“老大人,孙帅,卑职刚刚看过,咱们总共七门炮,方才一门炸膛,一门损坏,还有三门炮管裂了……现下咱们只有两门炮可用了……”越说声音越小,说到最后偷眼飞快地看了二人一眼,又咽下了后面的什么。

    “还有什么,劳将军但讲无妨。”孙杰敏锐地捕捉到了劳顺不自然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但面上没有表现出来。

    “方才,方才儿郎们打得兴起……床子弩、床子弩的铁矛只剩下十几只了……”劳顺嘀咕道。

    朱燮元闻讯大惊,急道:“快去武库里看看还有没有!”

    “回老大人,卑职已派人看过,都在这里了。”劳顺的声音细如蚊蚋(音“锐”)。

    “说到武库,老夫突然想起,奢贼来犯时老夫看过武库的账册,还有几门洪武年间的小炮,国栋,能用么?”朱燮元病急乱投医似的望向孙杰。

    “回,回老大人,那些炮用不得了。”劳顺的头低得像要埋进前胸。

    “怎么用不得?”孙杰在知趣地保持沉默,朱燮元忍不住追问道。

    “回老大人,万历年间,朝中有大人提出‘废司建府*’,要将四川都司府废掉噻,后来虽没弄成,但成都几个卫的军饷几年都没发下来确是真的。儿郎们险些闹将起来,不得已,各卫的指挥使便在武库上想办法嗦,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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