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次催科,千家哭万户缟素,一如秋风扫落叶,百姓但凡是有借贷在身,就得卖掉新丝,新谷,来换取微薄所得交赋税科粮、苛捐杂税,如果丝谷皆竭,则鬻(卖)产耳,产尽,则鬻妻、鬻子女也。”

    “如此,朝廷派下的赋税,倒是征收完了,但是长此以往下去,民之死者十有七八,竭泽而渔,明年无鱼,可不痛哉?!”

    “但管钱粮完,不管百姓死。”

    升转重要还是治下百姓安居乐业重要?这对地方官而言,自然是升转重要。

    “但管钱粮完,不管百姓死。”朱翊钧重复了一遍,略显有些沉默的说道:“朕知道你为何不能升转了,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官场讲实话,会得罪很多人。

    “陛下的稽税院来了!”

    李贽颇为兴奋的说道:“陛下,稽税院稽税是奔着大户人家去的,大户有钱有粮,用尽了手段去诡寄去隐瞒,稽税院稽税哪怕是只有三成留存地方,都够地方吃喝用度,还够完税,既已钱粮完,自然不必再催征!”

    朱翊钧摇头说道:“可是势要豪右还是要向下朘剥,他们会把完的税转移到百姓的头上。”

    “陛下,不是这样的,老虎不再吃人,伥鬼何以逞凶?!”李贽极为确信的说道:“朝廷不必再倚靠势要豪右,那百姓抵抗就不是违抗王命了,不是造反了,真的拼起来,势要豪右还是少数。”

    “乡野之间无外乎就是朝廷、乡贤缙绅和百姓,这三方本来朝廷和乡贤缙绅紧紧的背靠背站在一起,是老虎是伥鬼,百姓就只能是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但是现在,衙门和乡贤缙绅,不再紧紧的依靠在一起,对老百姓而言,就是天大的好事,哪怕老虎在打盹!”

    “果真如此吗?”朱翊钧稍微品味了下说道:“朕会派缇骑四处察闻,如果不是你说的那样,伱知欺君,乃是不赦之罪。”

    “臣知道。”李贽敢为自己的话承担非刑之正的责任!

    朱翊钧思索了片刻说道:“去把先生喊来。”

    有疑惑当然要找老师了!作为张居正的弟子,找老师来问,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张居正来的很快,他还带来了熊廷弼。

    “参见陛下,陛下圣躬安。”张居正带着熊廷弼见礼。

    “熊大怎么来了?”朱翊钧看着熊廷弼,十四岁的他,已经虎背熊腰了,长得有点着急不假,这个年代,十四岁已经到了成婚的年纪。

    “陛下,学生还是想去绥远。”熊廷弼深吸了口气说道:“食君俸忠君事,陛下每月都要赏赐些银两,臣拿着实在是难以心安,先生拗不过学生,只好把学生带到通和宫了。”

    “不许去。”朱翊钧十分平静的说道:“说十六岁就十六岁,再言就是抗旨。”

    “是。”熊廷弼感觉到了怕,虽然皇帝说的很平静,但颇为威严,皇权是不容挑衅的。

    朱翊钧见熊廷弼不敢顶嘴,才收起了皇帝的派头,但依旧有几分威严的说道:“熊廷弼,你记住,朕给你找名师,让你一心向学,让你习武,是为了让你报效朝廷,报效大明,朕知你天分奇高,文武双全,但十三岁还是太小了,想去绥远也好,想去西域也罢,十六岁后再去,朕方能心安。”

    “你可知朕的爱才之心?”

    “学生知之甚详,是学生唐突了。”熊廷弼知道陛下是爱护,怕他这个未来的栋梁提前夭折。

    朱翊钧这才笑着说道:“坐吧。”

    “先生,这位是李贽,他写文章,先生帮忙看看。”朱翊钧将李贽的文章递给了张居正。

    张居正看了许久,又打量着李贽说道:“你怎么考评只有中上的?再往上一点,也能升转了,何至于在知府位置上致仕的?”

    “起初是对先生有些不屑,不肯学矛盾说,对矛盾说、对考成法略有怨言。”李贽叹了口气,这师徒二人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第一句话就揭人伤疤!

    有意思吗!

    “为何对我有怨言?”张居正眉头紧蹙的说道:“我和你没有什么矛盾。”

    “因为何心隐,我和何心隐都是泰州学派,虽然未曾谋面,以为先生在排除异己。”李贽思索了一下说道:“其聚众讲学以谋财为本,人伦有五,何心隐舍其四,而独置身于师友贤圣之间,则偏枯不可以为训。”

    “绳人以太难,则畔者必众;责人于道路,则居者不安;聚人以货财,则贪者竞起。亡固其自取矣。”

    起初,李贽是误会了张居正,所以对张居正的排除异己非常不满,直到他了解到何心隐干的事儿,才明白为何何心隐会死。

    聚人以货财,则贪者竞起,就是罪责,为了钱,什么都不要了,人伦有五,他舍去了四个,是自取灭亡之道。

    这不是李贽现在当着张居正的面这么说,他在云南姚安做知府的时候,专门找同窗了解了何心隐的作为后,非常不齿。

    “先生以为李贽说的这为虎作伥一事,是真是假?”朱翊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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