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戎在黑暗里闭目,却睡不着。

    他越想越不对劲。

    怎么突然大半夜涨功德了?他刚刚也没做什么啊,就是随口吩咐了几句。

    难不成让半细回去,拒绝了她想蹭床的暗示,是救了她,抑或说……给老崔头等书吏们送糕点,让他们休息一下,是救了他们?

    那岂不是说,东库房有变?

    欧阳戎立马翻身下桌,冲向门外。

    待他奔至东库房附近,果然远远捕捉到东库房屋顶有黑影闪过,旋即就见到下方门口,小师妹倩影冲出,矫捷的跃上屋顶,在月亮下弯弓射箭,然后追了上去,下方东库房门外陷入些混乱。

    欧阳戎腰挂一把师妹那里借来的短剑,侧握剑柄戒备,立马上前,从遇到的兵士与书吏们嘴里得知了具体情况,顿时松了口气,可待听到老崔头还在东库房内坚持干活,又有些担忧,便没与门外的秦恒多寒暄,直接入门……

    于是欧阳戎看见了让他沉默的一幕。

    “你在干嘛?”

    从刚刚起一直安静操作的老先生,身子摇晃了下。

    欧阳戎头不回,伸手拦住后方欲冲入的秦恒等将士。

    他认真说:“放下灯。”

    老崔头默默点头,松手,灯盏跌下,落在了浇满古怪液体的账本堆上。

    刹那间,桌上骤升一座火山。

    甚至顺着桌沿蔓延到桌前老人身上,这古怪液体似比石油还易燃,火势极快,若不是欧阳戎迅猛扑来第一时间推开老崔头,老人下一秒就要被火焰的焰舌吞没。

    “欧阳县令,账本!”

    秦恒抓着一桶井水就要往桌上扑去,可却被欧阳戎劈手抢走,第一桶井水浇到了老崔头的头上,第二桶也是,所幸他身上那奇怪液体不多,火势起的快,灭的也快。

    然即便如此,老崔头也是严重烧伤,头发、胡子、眉毛,焦了大半,活像一根刚拔出土根须沾泥的红萝卜。

    桌上账本堆的大火直到第七桶水才被扑灭,只剩灰烬。

    秦恒诸将欲言又止。

    “全出去。”

    欧阳戎看也没看他们与桌面余烬,独自走去拖来一条椅子,把疲倦身躯摔在椅背上,盯着前方地板上痛卷成虾的老人,五指攥紧剑柄。

    屋内仅剩二人。

    “为什么?”

    年轻县令问。

    “对……对不起。”

    “不不不,你对不起的不是我。”他摇摇头,低垂眸子一字一句吐出:“你说,为什么。”

    “老夫……有想过拒绝。”

    “可你没拒绝。”

    “那年逃灾过来,这条命是柳家粥棚救的。”

    “他们那破粥棚还能救人吗。”欧阳戎笑了。

    “这是现在。柳老爷子还在世时,不是这样的,也不允许现在这三兄弟这么做……那时的柳家粥棚,不割浮财,也确实救过一些人。”

    “我还以为你是柳家专门插的一枚闲棋,早早就预料到会有人带兵查账。”

    “我不是死士,县衙的活计也是自己找的,柳老爷子去世后,我与柳家已经很多年没联系了,甚至都以为柳家遗忘我了,可是……还是找上门来了。”

    老崔头惨笑摇头,“公子。”

    年轻县令整个缩进宽大的椅子里,平静应了声“嗯”。

    “柳家这情……我得还。”

    “自焚呢。”

    “烧了帐,我与柳家一笔勾销。可我对不起公子和城外上万难民。”

    “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连公子都觉得狗屁不通吗……”老崔头望天呢喃,“老夫算一辈子帐,还是没算好这最后一笔吗。”

    “一死了之就对得起了?”

    “老夫命贱……”

    “你确实命贱。”

    欧阳戎点头,“你做了贱事,所以命贱,但你本可以命不贱的,是你自己堕落了。”

    老崔头一怔,欧阳戎语气坚定:“大丈夫从没有生而命贱的,贱与不贱,只看他是否做了高尚与卑鄙之事。你呢?高尚还是卑鄙?”

    “我……”老崔头身子颤抖起来,说不出一个字。

    欧阳戎上半身前倾,两手肘撑着膝盖,冷冷俯视他逐渐恐惧的眼睛:

    “公道在你眼里还没十几年前一碗粥重要?”

    “我……”老崔头懦懦道:“我觉得公子能赢……只烧一家,还有其余十二家,不影响赈灾……”

    “柳家是首恶,柳家不倒,先抄其它十二家,无异于驱狼养虎,甚至促成虎狼合谋,取死之道。况且……”欧阳戎平静问:“我最后能不能赢,与你做不做卑鄙之事有关系吗?”

    老崔头呆愣的张了张嘴,说不出话了。

    欧阳戎起身,望着窗外远山,点头定论:

    “一饭之恩必偿,我敬你是条汉子,可见小恩而忘大义,你给吴越男儿蒙羞。”

    老崔头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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