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厝似乎不满姬无盐的嬉皮笑脸,声音微微发沉,一脸严肃,丫头这不是玩笑。

    我知道。姬无盐笑容未消,只是多了几分认真,我知道你说的这些,都是格外现实的问题。母亲嫁上官家,外祖母失去了一个继承人,是以即便这些年心气儿已经退地差不多了,却也骄傲地仍然不愿与祖父他们往来。

    若我嫁宁国公府,久居燕京城,外祖母却已经没有那么多年来同我置气,也没有那么多年来培养另一个继承人。古厝这些我都明白。她靠着椅背,仰面看天,淡淡地笑,虽然这些事在我看来还有些遥远,但既然你说起,我便也说说我的想法。姬家,是我的责任,这一点我一直都知道,也从未想过推卸。他们养我教我护我宠我,若真的到了那个不得不取舍的地步,他们永远都在‘取’的那一端。但是古厝,你又焉知,世事怎就无两全之法呢?

    姬无盐双手撑着扶手,纵身一跃,跳上雕花大椅上,闭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回首冲着他笑地灿烂明艳,古厝。我打小霸道惯了,喜欢了便是喜欢了,不管是有些还是很多,都不会收回。孝义,我要,他宁修远,我也要。纵然最后我仍无两全之法,那我就打晕了他,将他绑到云州去!

    月色下,少女明朗娇艳,说着绑男人这样的话,也仍然坦坦荡荡。

    就像,她那么直接而自然地告诉自己我有些喜欢他一般的磊落。

    这丫头啊,喜欢就是喜欢,不喜就是不喜,从来没有模棱两可的含糊其辞。

    那笑容太耀眼,古厝收回视线,敛着眉眼轻笑,倒也是若是你打不晕他,我帮你。

    成。姬无盐嘻嘻一笑,蹲了身子跳下地,时辰着实不早了,早些睡吧,明儿个指不定城里又要怎么样呢

    古厝起身送她,将她送到了院门口,蓦地开口说道,此事过去,我要回江南一趟,你若是有什么要我带回去的,都准备一下。

    这消息来地仓促,姬无盐有些意外,怎么了?古家出什么事情了?还是说你那些叔叔伯伯们闹幺蛾子了?

    没有。只是有些事情需要亲自去处理下。他眉眼如常,看不出半分端倪来。

    姬无盐瞅了他好一会儿,兀自叹了口气,有时候觉得你这张面皮实在可恶,真让人分不清真话假话来

    多少有些孩子气的抱怨。古厝轻笑着拍了拍她的头顶,一触即离,对你,我从来不会有假话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会儿却故意抱怨。

    你不是对我没有假话。姬无盐直视他,在你自己身上的事情,你素来都是对我报喜不报忧的。古厝你既不说,我便也不多问,只是,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一定要开口。姬家虽不及古家底蕴深厚,但姬家有钱啊!有钱能使鬼推磨,晓得不?

    古厝摇头失笑,知道了,快去吧。他目送着她离开,才低了头,看着自己脚尖前的一尺方寸间,嘴角缓缓耷拉下来,眼底寂灭般的浓黑。

    若她喜欢,原是这般的直接只是,傻丫头,便是要绑都要绑回去的心情,何止是有一些喜欢那么简单?

    他返身走到姬无盐方才坐着的那张椅子里,靠着椅背,仰面闭上了眼睛。

    今夜,注定半个燕京城的人都无眠。

    有人欢喜有人忧,还有一群,叽叽喳喳着盘算着如何浑水摸鱼。

    宁修远失踪的消息,在御书房里炸开了锅,而被那一道道口谕传唤过来的大臣们便是那热锅上的蚂蚁。

    这些年,要说谁是朝堂之上炙手可热的新贵,那一定是宁国公府宁三爷。

    宁三爷失踪,陛下震怒,宁国公府同样勃然大怒,本意欲向宁国公府示好的那些人愈发对着工部落井下石,加之那些文人学子更是以宁三爷为精神神明,恨不得将他的画像挂起来,日日三炷香,只求他保佑自己文思泉涌亦或高中状元。

    陛下。密报之中写地明明白白,就是工部侍郎将宁大人推落水中,人证物证俱全,还请陛下严惩。

    陛下,朝廷年年拨款,瀛州年年决堤民不聊生,工部从中贪没多少银钱恐难想象,还请陛下彻查。

    还请陛下彻查严惩。

    夜已深。

    御书房灯火通明,门外两排带刀侍卫岿然不动,手中出鞘的利剑寒光迫人,似乎预示着今日血腥的结局。皇帝板着一张脸,阴晴不明地看向当先跪着的工部尚书白启云,白卿,工部侍郎郭文安是你的人,你有何可说?

    白启云缓缓叩头,匍匐于地,回陛下,此事微臣失察。请陛下责罚。

    失察?仅仅只是一个失察之罪?!皇帝气极,反手抄过手边茶杯狠狠摔了过去,好一个失察之罪!即便是失察,自己的手下也管不好,朕瞧着你这乌纱帽也不必戴了!

    茶杯摔在他耳边,碎裂的瓷片弹起,擦着他的耳朵飞了出去。

    滚烫的茶水溅在那半张脸上,一时间便是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划破的伤口疼,还是那烫伤更疼。他只是跪着,不求情,不辩解。

    整个御书房里,只剩下了皇帝因为气恼,而愈发粗重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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