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府,墙高河深,坚如铁壁。

    大同府外,秋风凛冽,裹挟着黄沙。

    今年的秋意,来的格外迅猛,风也甚是粗旷。

    烽火映照着城墙,如水的月光将大同府笼罩其中。

    城墙上,是盔甲刀枪,枕戈待旦,轮值抵御瓦剌的大明将士。

    城墙外,是潦倒落魄,魂不守舍的大明前天子,是气焰嚣张彪悍凶猛的瓦剌骑兵。

    郭登立于城墙上,看着依旧不觉口干舌燥喋喋不休质问他的朱祁镇“朕与登有姻,何拒朕若是?”

    这已经不是正统皇帝第一次叩城门了。

    虽说京师传达四方叩关之人乃是在冒充天子。

    可他朝中有人,城墙下蓬头垢面的人是不是曾经的陛下,他心里门清。

    可清归清,绝不能宣之于口。

    如今,大明已有新帝,曾经的郕王殿下。

    郕王进他为都督同知、大同副总兵。

    “总兵,你可想好了?”

    郭登看向身侧的刘安,眉头紧皱,问道。

    “郕王虽未行登基大典,但议事已从文华殿移至奉天殿,更是召告四海,年号景泰。”

    “加之,京师传信明告各边镇,城下叩关之人乃是冒充,你此时出城墙,军中上下怕是会多想。”

    刘安摆摆手“我意已决。”

    “是否冒充,你我心中皆有数。”

    “我是臣子,岂能见死不救。”

    见死不救?

    郭登一听这四个字,忍不住嗤笑。

    他没费尽心思派人去救过为质的朱祁镇吗?

    结果呢?

    那句,此危事,使不得!先在土木时不曾死,我命在天,若万一不虞如何好,让他无言以对。

    怪不得秋雨绵绵后迎来了天晴,兴许老天爷也被太上皇的操作弄无语了。

    “我劝也劝了,但你不听。”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他看得出来,大明上下如刘总兵一般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都以为新帝只是赶鸭子上架,昙花一现。

    可,他不这么想。

    据京中传来的消息,新帝应是有胆有识能谋善断。

    也只有一叶障目的人才会自负的觉得新帝的皇位是孙太后赏的。

    “你可有东西可有话要带给太上皇,我可一并传达。”

    刘安命人准备好吊篮和财物,侧头询问道。

    郭登一怔,思虑片刻,硬憋出了一句“请太上皇保重身体。”

    能吃就吃,能睡就睡,别作妖。

    大明几十年打出来的风骨,都要被叩关这件无耻至极的事情消磨干净了。

    边镇的风,的确是比那座皇城冷了些。

    但也不应该这么快就把风骨刮的干净。

    说起来,他也想让刘安保重。

    一朝天子一朝臣,不夹着尾巴好好做人,还上蹿下跳报效旧主。

    刘安瞪了郭登一眼,乘着偌大的吊篮,带着财宝衣物来到了朱祁镇面前。

    受尽了冷眼和委屈的朱祁镇只觉得一股热流夺眶而出,还有臣子认他。

    不是所有的臣子都像郭登一样翻脸无情。

    他苦苦叩关,郭登非但不开,还命人将城门守的更严,让他在瓦剌人面前颜面尽失。

    也先耻笑他是个傀儡天子,无用无能。

    还好,还好。

    “刘安,你今日冒生命危险奔赴朕,他日朕脱离泥潭,必不负卿。”

    “陛下,京师已有新皇继位了。”

    刘安匍匐在地,哀痛不已。

    朱祁镇一愣“城墙上的喊话都是真的?”

    他被俘,才多久?

    母后,大臣,这么快就放弃了他?

    “不可能,不可能。”

    朱祁镇弯腰,紧紧的攥着刘安“广宁伯,自你袭爵后,朕一向待你不薄,哪怕有言官弹劾,朕也从未惩戒你,你得救救朕啊。”

    “朕是母后唯一的儿子,是先皇的嫡子,母后一定不会放弃朕的。”

    “你,你一会儿回城后,就立刻回京,朕给你手写诏书,进你为广宁侯,你帮朕给母后带消息。”

    慌乱之下,朱祁镇从自己本就破破烂烂的衣衫上扯下一块布,咬破手指,言简意赅都写下两句话。

    不由分说,塞给了刘安。

    “朕的安危,就拜托你了。”

    他没有说让刘安带他走的话,他知道,他一上吊篮,就会有成百上千只箭射向他。

    他是天子,命金贵的很,不能冒险。

    刘安重重的给朱祁镇磕了个头,将财宝衣物留下,乘着吊篮回到了城墙上。

    月光下,朱祁镇身形踉跄。

    对耳边瓦剌兵的戏谑嘲讽充耳不闻,只是目光呆滞的望着不远处巍峨的城墙。

    他想过母后会迫于压力,行权宜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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