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节,什么不卑不亢,咱们跑江湖的讲不起这个!卑就是卑,人家是大侠老爷,比咱们高到天上去了。咱们巴上去,人家看咱们一眼那是运气,要是不看,咱们就赶紧滚,别碍着人家的眼。还放狠话,你以为你是谁?别想着自己还是读书的秀才,是人上人,那都是老黄历了!往后你跟我们跑江湖吃这口饭,就得低着头吃。”

    汤昭听着心渐渐拧在一起,道“我记得隋家班是卖艺的班社,并不是磕头要饭的吧?”

    风哥脸色陡变,黑暗之中只觉他呼吸粗重,胸膛不住起伏,大声道“当然不是!我们走江湖凭的是本事,卖的是能耐,堂堂正正,不是那手心向上叫街要饭的!”

    汤昭扬眉道“因为自食其力,所以比要饭的强,可是比别人都贱?”

    风哥怔了怔,道“当然不……是……”

    汤昭紧接着道“既然这样,还不如直接要饭。既然都要老实跪着,要饭还少一道程序,少受些累。难道是看不起要饭的?还把自己当个人?自尊自重这东西要么就有,要么就没有,怎么还看人下菜碟呢?那不就是——”

    虽然他控制住自己,把最后三个字咽了下去,隋风还是大怒,只是他本非能言善辩,刚刚那番话在他胸中翻滚了半日,这才长篇大论脱口而出,要他现在和汤昭一句句争辩着实为难,瞪着汤昭道“胡说八道!你……胡说!胡说八道!”

    汤昭道“您也生气了?也是,人又不是泥捏的,谁还不生气了?总不能您跟我生气就是应该的,我给人欺辱就是活该吧?谁还不是个人呢?”

    风哥一口气咽不下又吐不出,直直的盯着他,终于在自己大腿上拍了一下,重重“唉”了一声,扭头坐在车辕上。

    汤昭也停了下来,不是没有话说,他读的书多,要说话也能舌灿莲花,滔滔不绝。可是他终究冷静下来,不想跟隋风吵架。

    不该和隋风吵架。

    自家人相继离世以来,他举目无亲,这时是隋家班的江湖卖艺人一直照顾他,护着他远路投亲,不但于他有大恩,而且仁至义尽。

    隋风说的话和他做的事并不一样,至少汤昭看来,他是义薄云天的市井豪侠。

    所以刚刚隋风的话不但让汤昭生气,还让他很难过。

    就像他今天经历的那些事一样难过。

    朝廷封的大侠作威作福,除魔安民的义士被逼的走投无路。稚弱孩童被像畜生一样拴住,作践人如牲畜的豪强自认是大善人,秉性善良的庶民自认微贱只恨自己不够冷漠自私。

    这是什么世道?

    尤其他只是刚刚流落江湖,世情残酷也才窥得一斑,他心里更难过了。

    “风哥……”想了想,他还是哑着嗓子说了一句,“有的时候咱们活得确实悲惨,就像……就像狗一样。可是总不能告诉自己天生就是一条狗吧?”

    真信了自己是一条狗,被人凌践起来倒是不那么痛苦了,可是想当回人就不容易了。

    风越来越冷,沉默使得周围的空气更冷了。

    隔了好一会儿,就听风哥先道“昭子,你家里还有没有亲戚?还有没有能托付的朋友?”

    汤昭心中一震,又是一黯,想要如实说道“当然早没有了,我早无处可去了。”话到口边,改成了“我想想——也不是没有。”

    风哥道“是吗?要不我再送你过去?”

    汤昭心中愈凉,又把棉衣往身上裹了裹,道“其实也不远,就在……隔壁县城里。咱们找到路回去,你把我放在城里就是。”

    风哥怔了怔,道“白水县城吗?真的在吗?”

    汤昭强笑道“当然啦。不过比不得薛大侠阔气,就是个小门小户,我之前想不便叨扰人家,现在只好厚颜去了。”

    风哥点点头,道“好。其实小门小户也好,不欺负人,粗茶淡饭也安心。寄人篱下辛苦些,但好过飘泊江湖。”

    汤昭嗯了一声。

    风哥站起身来,在模糊的暗夜中身形依旧高大壮实,像一堵挡风的墙,一手拉过瘦驴,道“咱们走吧,夜里赶路不安全,先找个歇脚的地方。”

    汤昭答应一声,突然直起身来,就在车上双臂振起,仰天大喊道“啊——”

    仿佛惨叫一样的呐喊直叫到嗓子发哑,一丛乌鸦惊得飞起,“啊啊”叫着四散开来,就像给他和声一样。

    风哥听到声音猝然回头,先是惊愕,渐渐神情放松下来,静静地听着。

    喊了好久,汤昭坐回车板上,道“风哥,你也喊两嗓子?”

    风哥呆呆的看着他,突然失笑道“我别吼了,你这就够难听得了。就算没旁人听,我也没你那么大的心。”

    汤昭吼完之后,风哥的语气居然也轻快了一点儿“这声叫得痛快,就算你替我吼了。不管将来怎么样,今天的事儿就过去了,翻篇儿了啊。”

    汤昭心情也好了一点儿,盘腿儿坐在车上,道“好嘞。”

    驴车辘辘前行,在漆黑的夜色中不断前进。寒凉的风灌进衣领里,从里到外冷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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