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周禁军大营,帅帐之内。

    入夜后才偷偷越过红衣军防线,进入王翦大营的王贲,听到南方传来的悠远喊杀声,蓦地长叹了一口气。

    他进入司州之后,没有红衣军的将士照面,也没去见蒙恬。

    因为陈胜只给了他一道口谕。

    没有王令为凭,蒙恬不可能只凭他一面之词,便更改作战部署。

    反倒极有可能因他进了红衣军大营,获悉了红衣军的兵力部署,而将他暂押在红衣军大营之内。

    而他刷脸进入了禁军大营之后,也没能在第一时间见到老父亲。

    很显然,知子莫若父,老父亲知道他的来意……

    王贲焦灼的在帅帐之内来回的走动,数次冲出帅帐按着护卫帅帐的短兵逼问老父亲的去向,都一无所获的退回了帅帐中。

    不多时,大营内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多,随军作战的民夫手忙脚乱的开始打包辎重……

    王贲都不用问,就知道肯定是沿河筑防的禁军大军败了,大营马上就要后撤!

    他一丁点都不意外。

    他带过一段时间红衣军,红衣军是个什么情况,他非常清楚。

    而老父亲,在接连遭遇了巨鹿会战与陈留会战两场惨败之后,他老人家已经失去了为将者的心气儿,这两年虽然凭着对姬周的一腔赤诚,仍在勉力维持局面,可要说能再战胜汉军,估摸着连他自己都不信。

    那两场大败,实在是败得太惨了。

    一场输了姬周国运。

    一场直接连国都都输了……

    不过平心而论,王贲觉得,巨鹿会战与陈留会战这两场大败,都非战之罪。

    自家老父亲的兵法造诣,绝对称得上是当世顶尖,无论是巨鹿会战、还是陈留会战,他的部署都没出任何差错!

    可巨鹿会战撞上韩信奇袭邯丹,陈留会战撞上李信奇袭洛邑……这谁能顶得住?

    纵是上将军亲临,恐怕也得被这二人缠得焦头烂额。

    这才是不怕流氓会武功,就怕绝顶高手做流氓啊!

    一念至此,王贲便忍不住为老父亲叹了一口气。

    命不令您为名将,一身武功又如何?

    适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王贲一抬头,便见身披甲胄的老父亲入帐来。

    一别经年,老父亲越发苍老了,原先还只是花白的长发,而今已经银白似雪,魁梧的身量也消瘦、岣嵝了许多,再无当初高坐帅帐如虎踞的不怒自威气势……

    王翦步入帅帐之中,双目血红的瞪着王贲,怒喝道:“逆子,如此你可满意?”

    一句话便将王贲即将说出口的问候言语给堵了回去,他再次叹了一口气,一步跨过数丈,一手挽住老父亲的臂膀,一手落在了腰间的佩剑上。

    王翦见状,怒不可遏的咆哮道:“混账,汝可是欲弑父耶?”

    霎时间,大批短兵涌入帅帐之内,手按佩剑愤怒地看着王贲。

    王贲看都没看到这些短兵一眼,目不转睛的望着老父亲,一句一顿的沉声道:“阿父,道理您都懂,儿子便不多说了,儿子只问您一句,为姬周尽忠,是否拉上这二十多万禁军将士同赴死亦在所不惜?”

    他的话音刚落,还未等王翦开口,帐内的一众短兵便面红耳赤的怒喝道:

    “我等不惧死!”

    “死有何惧哉!”

    “保家卫国,吾辈……”

    王贲大怒,偏过头冲诸多短兵咆哮道:“黄口孺子,岂敢轻言死字耶?尔等阿母怀胎十月、死去活来才生下尔等,尔等阿父节衣缩食、含辛茹苦,千难万难才将尔等哺育成人,尔等有何资格轻言死字耶?”

    他瞪大了双眼,头发根根竖起,面容愤怒得就像是要吃人一样:“保家卫国?谁人的家?是谁人的国?尔等为那姬周奋不顾身,可谁人知尔等曾为之血洒疆场?又有谁人感念尔等为国捐躯?尔等欲以国士报姬周、姬周待尔等如猪狗,听明白了吗?是猪狗!”

    他声嘶力竭的咆哮着,说不出的愤懑,说不出的痛心。

    似是在为他们而愤懑、而痛心。

    又似是在为他自己而愤懑、而痛心!

    我原本可以忍受黑暗。

    假若我不曾见过光明……

    王翦脸上的怒容定格了。

    一众原本怒意勃发的短兵,也反被王贲喷得手足无措,呐呐无言以对。

    王贲缓缓扫过帐中众人,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沉声道:“阿父乃当世名将,儿子不信阿父看不出吾王为何遣蒙恬率红衣军西征,吾王生性宽仁,若非阿父态度反复,四次三番勾连太平道密谋吾大汉疆域,吾王定不会动此杀念,此番儿子压上阖家老小,才为阿父,才为这二十多万禁军弟兄,争取到一线生机,再不可任由阿父一意孤行,今日阿父是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

    说着,他拔出佩剑,将剑刃驾到自己脖子上,再将剑柄塞入老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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