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斯薇露站在佩吉夫人的客厅里。

    对一个鬼魂使用“站”这个词未免有些奇怪,然而康斯薇露也想不出能更好地形容自己的处境的词语,毕竟英语的词汇是为了活着的人服务的,而不是死后仍然能遗留在人间的富家小姐。

    不管怎么说,竟然没有其他就如同她一般的灵体说服在她之前的英国人或法国人,为在空中飘来飘去的鬼魂特别创造几个词,还是令康斯薇露感到了几分遗憾,这兴许说明了她的存在是独一无二的,在此之前,很有可能从来没有任何一个鬼魂能得以成功与活人交流过。

    事实上是,她能站着,也能坐着,更能躺着,可若真让她来表述的话,她会说自己只是换着不同的姿势飘着而已。

    这间宽敞,能容纳至少20个宾客在其中舒适地行走,交谈与歇息的客厅延续了佩吉夫人宅邸统一的摄政王时期风格。康斯薇露在伊莎贝拉第一次拜访这间屋子的时候就告知了她这一点,然而在几乎没有受过任何艺术熏陶的伊莎贝拉眼里,这就是一间有着暗沉配色与数不清的木头家具装饰的屋子;摄政王时期的装潢这几个字无法在她头脑里唤起手工磨制的沉重木柜,墨绿色的印度印花扶手椅,还有带有埃及风格的雕塑等等景象。

    理论上来说,康斯薇露没有必要做所有的这一切——指导伊莎贝拉的礼仪,教导她所有与这个时代有关的知识。对于一个鬼魂而言,冷眼旁观他人是如何在自己曾经的人生里挣扎似乎不为过分。

    然而,康斯薇露却感到自己无法做到这一点。

    人们常说,上帝的旨意总是高深莫测,康斯薇露如今才感到自己仿佛明白了些微意味——假设这一切都是仁慈的上帝的安排——那么或许无处可去,无人可见,无耳可述的她的职责就是帮助伊莎贝拉在她的世界更好的活下去。

    在她努力教导伊莎贝拉的期间,许多来自现代并为现代人所熟识的观念事物,科学进步,社会变迁,文化潮流也经由伊莎贝拉之口灌输给了康斯薇露。可惜的是,对于种族平等,政治正确这些新潮意识,康斯薇露并不十分感兴趣;而一百多年以后的科技成果对她来说就仿佛是无从想象的天方夜谭,既枯燥又无味。

    她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以怎样的轨迹进行下去与她没有任何的干系。康斯薇露真正感兴趣的是历史的变迁,文明的发展,以及艺术的变化,这些——在她看来——才是与她共同在死亡与现实之间永远流传而奔腾不息的存在。但这些又偏偏全是伊莎贝拉知识的短板。

    身为一个为自己身份骄傲的纽约人,伊莎贝拉甚至没有去过大都会博物馆,而一百多年前的康斯薇露则对里面的每件展品如数家珍——唯一能让伊莎贝拉侃侃而谈的历史文化只有中国,可康斯薇露对这个国家的了解或许还没有一颗绿豆大。于是,当伊莎贝拉逐渐向一个成长在19世纪末的富家千金小姐形象靠近的同时,康斯薇露对2018的世界的了解却贫瘠得如同一只蚂蚁对一头大象的认识。

    尽管如此,伊莎贝拉看上去仍然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就如同此刻,孤零零坐在长沙发上的她面带微笑,脊背挺直,她身穿着来自沃斯之家的象牙白长裙,蓬松的袖子与腰间点缀着淡粉色的蕾丝,精致的刺绣从裙摆一直蔓延至肋下,与胸前折叠成贝壳纹路般的绸缎连接,更能凸显双|乳的白皙与饱满——康斯薇露庆幸自己如今已经不再需要穿着这些衣服了——谈不上无可挑剔的姿态在康斯薇露近来的指点下也能勉强算得上优雅。

    表面上,她仿佛是在聆听女主人与自己母亲的交谈,又或者是在注视远处与佩吉夫人的丈夫,亚瑟·佩吉上尉(cataarthuraget),一同享受一杯威士忌的父亲。实际上只有康斯薇露知道,伊莎贝拉心里实际正在哀嚎如果此刻她手上能有一部叫做“手机”的物品该有多好。

    就是这样的一个与众不同的念头,在伊莎贝拉的眼里点燃了某种与这个时代出身良好的小姐少爷们——譬如说此时正在康斯薇露身旁用音量恰到好处的声音小声交谈的男男女女们——截然有异的光芒。

    “如果你不下定决心改变的话,”这段对话发生在不久以前的某个深夜,说自康斯薇露,亦是此刻她回想起的内容。在深夜时她们偶尔便不会使用内心对话,正常的用声音交流更符合彼此的习惯,“这个社会你永远也无法融入——不管是美国亦或是英国。你难道对此没有任何顾虑吗?”

    “你首先得明白一点,我上辈子是一个美籍华人。”伊莎贝拉那时如是说,“对于那时的我来说,无法融入美国社会这句话简直定义了我的整个人生,相比之下,一个美国人融入英国社会简直就像把鸡蛋打入黄油里一般简单——至少你们有同样的语言,分享着相似的宗教观念,就算在文化上也有一定的同源性。

    “然而,一个中国人想要融入美国社会?那简直等于在问,一块橡皮能不能与一块黄油搅拌在一块一样。无论你怎么努力,到最后,虽然表面看上去黄油似乎包裹了橡皮,橡皮好像也带了一些黄油味,但实际上,黄油还是黄油,橡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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