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沉暗自调息,将体内的余火慢慢压制下去,一时间眼眶里有些湿:“没事,先做正事。”没人教过他徒弟该怎么养,更没人教过他修为斩杀他几层、随意能把他揉捏于指尖之上的徒弟该怎么相处,什么都得慢慢学。

    “师尊、师尊别生气。”

    商沉看着他恐慌的模样便觉得心疼。当初要不是自己几次赶他走,他怎会如此怕自己离开?他摸一把素容的头:“说过了,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两人沿着阶梯而下,来到水牢的底层,商沉在阴暗处避着,只听牢里安静了许久,接着水声晃动,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自牢里幽幽传过来:“何事大驾光临?”

    “来找家主问点事。”

    “同你没什么可说的。”

    “当初尸门被灭,家主是唯一亲眼见到周衡自杀之人,我想问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家主又看到了什么。”

    中年男子冷冷一笑:“遥溪道长可在?”

    素容的面色冷淡。

    “我被你关了几个月,你半句话也不来问我,商道长刚被送出去没多久,你便来问我当年的事。你道我真的不清楚谁在暗里躲着么?”那男子冷笑,“他想问什么,让他自己来问。”

    商沉望着素容,已经不能再不出声了。

    他从暗中走出来,垂首望着水牢中披头散发的中年男子:“家主。”

    周痕抬起头来,身上仍着周氏的黑色锦衣,却早已脏污遍布,水痕斑斑:“周荷暗地里查当年周衡的事,是不是你教唆的?”

    “不是。周荷自己觉得当年事有蹊跷。”

    中年男子冷笑一声:“你知道自己在助纣为虐么?”

    “我说什么,家主也不会信。因此我只想问一件事,当年尸门之中,周衡自杀,家主究竟看到了什么,临死前说过什么话。”

    他半天不语:“我何必要告诉你?”

    “事关周氏当年上百条性命,事关我娘亲当年的死,晚辈怀疑周衡之事当年怕是有人在暗中推动。”

    “无稽之谈。周衡那夜血洗周氏,我就在当地眼睁睁地看着,你说我当年是眼睛瞎了?”他怒将起来,恶狠狠地盯着商沉,“你也算周氏半个子孙,你娘亲当年与众周氏子弟被吊在树林,商家灭门,你就只会说有人在暗中推动?”

    “晚辈并非此意,也并非不思念母亲……晚辈只是不想重蹈当年的覆辙!”商沉的脸色因急而变红,“周氏与周衡的恩怨化解不开,杀戮不断,可当年周衡一身的修为从哪里来?周衡杀了害死他母亲的人后一年半没了动静,又为什么会突然间血洗周氏?”

    “嗯,残酷暴之人的心思,非常人能猜得透。”

    “如今素容走上周衡的路子,不是晚辈直说,若是不把当年的事弄清楚,周氏、柳叶坞早晚又要死伤无数。家主要维护一家子的安危,责任重大,因此但凡有一点起疑,也要将素容杀了永绝后患,此事晚辈清楚。可家主真的不想找出当年真正的凶手么,家主的妹妹、哥哥当年惨死,家主不想真正为他们报仇?”

    周痕的胸口起伏,呼吸沉重。

    “我也不想强逼家主,晚辈只想知道,当年周衡死时,究竟说过什么话,是怎样一种情景。”

    他又冷哼一声:“临死前抱着一具枯骨,满屋子都是碎片,我冲进他卧房时他举起了一把长剑,说了声慢着,抱起那具白骨跌跌撞撞往山间而行。我紧随其后,跟着他走到后山的悬崖绝壁,他仰天而望不知说了句什么话,忽然间以剑抹了脖子,抱着那具白骨跌落山崖。当时黑夜里正下着大雨,山谷里激起数道狂风,天昏地暗。我们谁都看不清楚,大雨间带着子弟们在悬崖之下寻找尸体,可尸体流入山溪,一时半会儿竟然找不到。我们寻了三日,终于在山溪的两块石头之间找到他的尸身,周衡头骨碎裂,手中握着一根白骨的手,早已经死了。于是我们将他的尸身抬起来,送回周氏关在牢门里,直到他的身体腐烂,也化成一堆白骨。”

    一时间水牢里寂然无声,只听见周痕沉重的呼吸。

    当年的情景之惨烈,听着已经触目惊心,若能身临其境,只怕更是可怖。商沉问道:“他抱的那具白骨,也找到了么?”

    “搜到了身上的骨,头骨却没有找到。”他冷笑一声,“后来我将那身拼凑起的骨头送给木秋的娘亲,她却一把推了,说这绝不是他的木秋。她倒也聪明得很,死不承认自己儿子做下的丑事,至少回到柳叶坞里没人欺负她,让她生不如死。可见母亲为了自己好过些,儿子的尸身也可以不要的。”

    “头骨没找到……”

    商沉的指尖有些凉:“收拾他的住处时,共捡了多少的碎片?可曾请柳叶坞的人进入碎片之中的幻境中看?”

    “什么碎片?”

    “家主说进入他的房中之时,满屋子都是碎片。”

    “三日之间人来人往,且大都忙着寻找周衡的尸体,谁会注意碎片?而且不过是碎片,人死之后还找那些碎片做什么,一把火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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