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轿子旁, 尽是打鼓吹唢的队伍。

    我跟在最后面,看着那些轿夫无比吃力地抬着莲花座上的童男童女, 忍不住一阵憋笑。估计那四个轿夫谁也没有遇见过千斤重的‘童男童女’,更没见过马上就要进别人肚子, 还淡定吐了一地瓜皮果屑的俩‘熊孩子’。

    因为小白龙不愿参与,所以只能由悟空和八戒亲自上阵扮演上供的童男童女,而沙僧则在一旁扮演神神叨叨的灵婆。

    我有些一言难尽地挠了挠脸颊,但这仨货的表演态度也太不走心了点吧!

    而一旁的文殊正一本正经地拿着毛笔在自己的十愿书上写着簪花小楷,一边写一边碎碎念道:“灵感大王,手持九瓣赤铜锤,抢夺老亀住宅鸠占鹊巢, 冒充神明呼风唤雨, 而原身乃是观音菩萨莲花池中听梵文而成精的金鱼。”

    我忍不住奇怪地问道:“你们佛家的梵文都讲了些什么啊?”

    文殊头也不抬,但语气十分得意:“佛经中自然讲的都是大道理啊,诶, 反正说了你这小姑娘也不懂。我自己都没有完全参透明白,那又怎么会是一句两句便能说清楚的东西呢?不过呢,我从前有一位师兄, 他对于佛理倒是比我通达许多,不过便是因为通达,所以他的理解与正统佛门大道有些偏颇,明面上暗地里得罪了不少狂热信徒。”

    他抬起头, 看见少女乌溜溜的眼睛一怔, “诶, 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呢?反正你也不明白,啧,有时候太过聪明也是一种寂寞的。”

    我更加无语地望着处于自恋状态的老头,半响,还是问道:“我的意思是,难道你们佛家的梵文里都讲的怎么杀人吃肉吗?不然,为什么在观音莲花池中听经成精的金鱼,还会凭借着装神弄鬼来套凡人的孩子吃?”

    文殊脸色憋得有些红,斟酌了半响:“有可能那妖怪听我们念经的时候,听成了另外一个意思。不是有句古话,叫‘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但是后面还有两句话,叫‘世人莫学我,恍若坠魔道’,但是吧大家都只记住了前面两句话,而忽略了后面两句话,导致整个意思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就是听书只听一半的可怕结果。”

    “我是不是从前在哪里见过你?”

    少女若有所思地盯着文殊的眉眼,突如其来地问了一句话。

    队伍停在了通天河旁,而此时寒风忽起,明明刚才是三伏热天,转眼天上便飘起了七月素雪。通天河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冰,宛如在隆冬中一般,水波千丈便从千丈之上慢慢凝出一层冰霜,进而寒冰一路向下,便结成了牢不可破的防护层。

    文殊嘴角抽了抽,转移话题道:“诶哟哟,你有没有感觉到突然冷了起来,我这一把老骨头还是应该多加些衣裳。天生异象,八月飞雪、河面结冰,这情况恐怕有些不妙啊,不妙。”

    论插科打诨的功夫,他较之玄奘来说,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我眼睛牢牢盯着眼神闪躲的文殊:“这河里本来就有通晓布雨之术的妖怪,所以不管河面结冰还是天上喷火,都应该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那么文殊菩萨,我是不是从前在哪里见过你呢?哦不,准确来说,是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之前,我们便曾经认识过?”

    文殊转身就要走:“诶哟我腿冻得直打哆嗦,不行啦,人老了,要赶快回去多加一件衣服。”

    我一个箭步挡在了他的身前,一把抓住了老头的手腕:“阿奘曾经对我说过,佛门弟子如果敢说谎,便会受到无比严重的惩罚。我从前喝过孟婆汤,前尘之事大多忘了七八分,可我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如果在这件事情上说谎,大概就会像阿奘说的那样,下油锅、勾舌头!”

    白胡子老头一下子跳起来,手直哆嗦地指着我:“你你你这小丫头片子,嘴巴还挺厉害的!我就是不说,你这个丫头片子又能奈我何?”

    我抱着胳膊,满意一笑:“果然,我们从前是认识的。那我从前的死,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本来只是随便说了一句,想要炸他,没想到文殊当场就变了脸色。他本来长着一张白白胖胖跟糯米团子的圆脸,此刻却僵硬得像是烤糊了的一团面饼。

    我笑容缓缓一僵:“……不会被我说中了吧?”

    从没见过文殊这样凝重地看着我,老者摇头说道:“不是我。”

    我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抬手正要拍上他的肩膀,却听他继续说道:“你在调查你的生前之事?如果是那样的话,不要再继续下去了!小丫头,有时候活得糊涂一点,反而是好事。如果很多事情都要分个非黑即白,那么只会招来更多的痛苦与灾难。我因为玄奘的关系,而不去刨根问底你到底是何身份,那么也希望你能因为他,别再追究从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不然,不管对你还是对玄奘,都没有什么好处。”

    这大概就是文殊自己的处世之道。

    文殊手里掌管着写尽三界之事的十愿书,他永远都是离真相最近的那个人。可便是见过了太多的真相,他想要明哲保身,便只能装着糊涂地袖手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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