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说过, 前路荆棘丛生, 身后万丈深渊,没法回头,只能前进。

    身后的宫殿燃起了熊熊大火,烧红了半边天。

    宫娥在哭着尖叫;

    趁乱盗窃珍宝的太监在相互厮打,都想要那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已经乱了,根本分不清拿剑厮杀的卫军到底是谁的人马;

    ……

    都在忙,都在疯, 都在笑,都在哭, 所以谁都不愿意搭理清醒的人。

    沈晚冬站在大殿外的高台阶上, 闭眼静立在原地,身后是炽热无比的大火, 身前是清凉的夜风,耳边呼啸着欲望与疯狂,终究, 那颗躁动又疲惫的心要停下来了。

    她睁眼,朝前看去。

    唐令此时坐在最高的台阶上, 火光将他披散的白发映红, 夜风将他的袍子吹得猎猎作响, 他的背影萧索又佝偻。

    原来, 他真的老了。

    沈晚冬走过去, 坐到了唐令身边。她什么话都没说, 只是牵住了他的手, 那双仍颤抖着的大手。

    她将头枕在他的肩头,和他一起听火燃烧的声音,看天亮的全过程。

    这就是他的一生,让人敬畏、毒恨、唏嘘的一生。

    他拥有的太多,是帝王一般的存在;

    可他却又什么都没有,到头来只是一个孤苦的老人。

    “小婉,你说人能不能重活一遍?”

    唐令轻笑了声,将附在他手上的那只小手反握住,痴痴地看着远方的刀光剑影,道:

    “如果能重活,我绝不会将这小子抱上帝位;我一定会及早杀了荣黑鬼;我会给楚楚所有的柔情;我会……”

    说到这儿,唐令忽然停下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似自嘲又似哀叹:“如果有来生,我大概会当令冬。”

    远处传来的厮杀声将夜的雾震散,成千上百的将士冲了进来,而在最前面的是个骑马的大将军,他穿着重甲,威风凛凛,额上绑了绣了荣字的大红护额,手上拿着把半人来高的长刀,刀上血迹斑斑,无不彰显着他的强硬,正是荣明海!

    “他来了。”

    唐令放开沈晚冬的手,轻拍了拍女人的手背,柔声道:“你该站起来等他。”

    “好。”

    沈晚冬踉跄着起身,黯然不已,他果然什么都为她考虑到了。

    转身看去,明海驾着马已经到了台阶下,他跳下马,将披风解下扔到一边,手执着长刀,一步步走上来。他下巴上的胡茬长了很多,鼻梁和眼皮上沾了很多血。

    正在此时,十来个蒙面黑衣武士从四面八方将明海团团包围住,明海薄唇轻抿住,弯腰,从脚边的一具尸体身上抽出刀,闷哼了声,拿着两把刀劈砍向那些黑衣武士。

    他是百战将军,会的是杀人的刀法,总是知道如何一刀毙命。

    不多时,台阶上又多了几具尸体……

    余下的黑衣人见大势已去,连连后退,跪下给唐令磕了个头,持刀自刎。

    “老唐,好久不见了。”

    荣明海眉头深锁,目中没有任何春风得意,甚至有些许惋惜。他将两把刀掷到地上,赤手空拳地走上台阶。

    他只是看着唐令,看着已经被烧成断壁残垣的正殿,良久,忽然摇头一叹,想要说点什么,却没法说出口。

    天忽然飘起了蒙蒙细雨,打在正燃着的木炭上,发出呲呲声。

    荣明海深吸了口气,蓦然瞧见唐令身边站着的小太监,起初没在意,可很快就被这小太监吸引住,他身子稍稍前倾,疑惑道:“冬子,是不是你。”

    沈晚冬轻笑了声,点头,他一眼就能认出她。

    “你,没事吧。”

    荣明海疾走几步上去,大手按住女人的肩,上下仔细打量她,想轻摸一摸她的肚子,忽然看见自己手上全是血,叹了口气,终究没去摸,小声问:

    “孩子还好么?你怎么会易容?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吓到?”

    沈晚冬苦笑了声,仰头看着荣明海,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亲,泪如雨下:“我看到了小叔的一生,明海,你的一生又会如何?”

    *

    十日后

    天阴沉沉的,已经淅淅沥沥地下了十来日的雨了。是要将大梁所有的血冲洗干净?是要迎接一个崭新的朝廷?还是要为谁哭泣?

    昔日喧闹拥挤的瓦市空无一人,城里到处都是披坚执锐的士兵,那原本泡在香味里的大梁这会儿只有潮湿的腥腐气,些许花瓣飘在水洼里,还未等惜花人拾起,就被抓乱党的酷吏踩踏成泥。

    是啊,变天了。

    叱咤风云二十余年的唐令一朝成为阶下囚;朝中宗亲重臣几乎被屠殆尽;皇宫被烧毁了一大半……

    没有死,哪有生?

    没有权利的丧失跌落,哪里有病树前头万木春?

    大梁狱里空荡荡的,皇上下旨,将狱里所有刑徒全都迁出去,只关押唐令一人。

    皇上还下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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