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府 夜

    偏殿里点了十几支蜡, 将殿照的如白昼般亮敞。

    梳妆台前坐了个绝丽的美人, 正是沈晚冬。

    她今儿穿着桃粉色的薄纱舞衣, 头梳成双环仙髻,并无甚钗環装饰, 只是扎了两根长飘带, 垂在身后, 行动间衣袖飞扬, 自有股飘然若仙的风姿。

    面上施了用紫茉莉花仁制成的粉, 这种粉里加了大红珊瑚和梅花冰片的末儿, 在光下闪耀着光彩, 甚是夺目;

    眼和唇则化了个桃花妆, 眉间贴了用金箔制成的花钿,艳而不妖,一颦一笑间醉人心魄。

    沈晚冬用小指蘸了些胭脂补唇上的妆,透过铜镜朝后看,翩红此时正在墙根边压腿,她穿了身玄色男装舞服,额上绑了黑色护额, 眉特意画浓画粗,斜飞如鬓,口脂也选择了重枣色, 妆扮出个英气勃勃的少年剑客样。

    今夜是唐令的生辰晚宴, 所邀请的宾客并不多, 但个个都是身居高位的大臣, 故而府里的守备比平日里更要严密十倍,真真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太后今儿早上就赐了幅亲自书写的“寿”字,并让心腹太监端了壶大内特制的一品流香酒,遥祝唐卿家的寿辰。

    各地官员送上的贺礼更是数不胜数,孙公公早就按官品一一登记在册,特意留心两类人,一类是呈上的贺礼极为名贵罕见的,另一类就是连个贺词都不肯写一句的。

    等夜宴过后,怕是又一场大变动吧。

    沈晚冬摇头笑了声,从旁边的椅子上端起琵琶,轻拨了串琴音,眼瞅着跳跃的烛焰发呆。

    那天从白云观回来,已经到子时了,谁承想唐令竟一直在她的寝室里等着,坐在宫灯下拿朱笔批阅奏疏,瞧见她回来了,居然没生气,展颜一笑,让孙公公去炖一盅燕窝粥来。

    她一边卸钗環,一边嘟囔:晚上吃东西会胖,肚子若是给撑起来,那难看死了。

    唐令笑的温和,拿调羹轻轻搅动着粥,半哄半打趣:你才有几两肉,就算喝上一碗猪油,也不见得会长胖,快喝点,喝了后赶紧去睡,这些日子你一直在练舞,瘦了好多,叔叔心疼啊。

    没办法,她不敢撒娇撒痴惹唐令生气,一滴不剩地全部喝完。

    等吃罢、梳洗后,她换了寝衣躺上床,唐令缓步走过来,坐到床边,帮她将被子掖好,又让玉梁给她点了支凝神静气的甜香,说:小叔等你睡着了再走,你今儿去白云观,有没有受气?黑鬼有没有欺负你?

    她摇头,将白天发生的事大致给唐令说了遍,捂着嘴打了个哈切,说:侯爷倒是个厚道人,对戚文珊挺上心,亲自去请了已经告老还乡的许院使给戚文珊瞧病。听侯爷说,当年秦氏城府颇深,借着侯爷的名儿,一碗药打了戚文珊的胎,不仅如此,还给戚文珊下慢毒,这些年毒入骨髓,怕是难治,不过今儿听许院使说,戚文珊的病没什么要紧,在山上好生静养,再喝药调理就行了。

    谁知唐令听了这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笑了笑,看着自己纤长白皙的指头,淡淡地说了句:大夫嘛,当然会拣好听的说,戚文珊没几年活头了,如今也就是在熬日子。

    末了,唐令唇角勾起抹坏笑,朝她挑了下眉,幽幽道:傻姑娘,你以为秦氏真那么大胆,刚进侯府就敢算计毒杀侯夫人?是有人给她撑腰,黑鬼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时还用得着戚家,否则戚文珊岂能活到今日?

    后面的话,她再也听不清了,实在是太困,打了个哈切,就沉沉入睡。

    那天晚上,她又梦见了荣明海,这黑汉子抱着她,百般的挑弄她身上敏感之处,舌头灵活极了,掰开她的腿,去舔……到最后,荣明海忽然变成了条黑色巨蛇,紧紧缠绕住她,让她没法动弹。

    醒来后,天已经大亮,她感觉头昏昏沉沉的,身上也酸软酥麻的厉害,一摸脸,又热又烫,怎么这段时间隔三差五地就做这种梦,难道,她真的这么想荣明海?连做梦都想和他……呸!

    正想入非非间,翩红提着长剑走了过来,轻笑道:“小姐,这会儿怕是已经开宴了,咱们过去瞧瞧。”

    “好。”沈晚冬拿手背轻碰了下发热的脸颊,和翩红一起朝正殿走去。

    她二人并排走着,因身段样貌实在是出众,一旁端着首饰和茶点的太监、婢女皆偷偷去瞅,一直目送两位姑娘带着香风走远了,这才遗憾地笑了笑,也是,这般的人间绝色,那可是只有督主和有权有势之人配看的,他们算个甚。

    沈晚冬和翩红两个有说有笑地进了正殿一旁的偏殿,她们将小门轻轻打开,朝外去瞅。

    大殿还是和往日一样,并未因今日是什么特殊日子而故作豪奢,只不过将落地帷幔换成了暗红色,稍显喜庆。已经坐满了宾客,如同朝会般,文武官员各坐一边,人不多,约莫二十来人,他们并未穿官服,只是燕居常衣,虽如此低调,但各个龙章凤姿,气度和本事自然流露,举手投足间皆是大家风度。或品酒欣赏歌舞、或三两人言笑晏晏、或皱眉小声争论朝政,当得知此时乃是督主夜宴,便相视一笑,决定宴罢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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