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通乐理,但已分得出好赖的姑娘们瞪大了眼睛,愣愣望着端坐在瑶琴前的碧烟。

    春海棠对碧烟和望日骄的偏爱有目共睹,说不嫉妒那是假的。

    小姑娘们里也有天赋上佳的,在被乐师表扬过后,一直卯着一股劲拼命练习,就是想等碧烟来时,好向春妈妈证明自己并不比她差。

    可越是有天赋的人,就越能看清彼此之间的差距。

    当别人随手拨弄出的声音,比你苦练两个月用心弹奏出来的曲子还要好听时,再多的话只能是自欺欺人。

    刘拂提起裙摆席地坐在琴前时,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就都汇聚在她的身上。她恍若无觉一般熟悉着乐器,再抬头时已能看到小姑娘通红的眼眶。

    自觉收敛许多的刘拂摸了摸鼻子,匆匆站起走到望日骄身边,低声教导起她指法上的不足。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大到无法追赶时,大多数人的嫉妒之情,都会转化成钦慕。

    不过人无完人,便是聪慧如刘拂,也不可能事事精通。

    今日的第一堂课,并不是备受刘拂期待的娇杏姐姐主讲。

    教导她们礼仪姿态,甚至日后教授舞蹈床技的,是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嬷嬷。

    据刘拂之前打探到的消息,该嬷嬷姓张,是在饶翠楼鼎盛时期讨日子的花娘,很是见过一番大世面,只因后来被小白脸骗了身家银子,才回来自卖自身,及至干不动了,又留下来当了教养嬷嬷。

    别说是她们这帮小的,就算是当年的春海棠,也在张嬷嬷手下受过一番磨砺。

    对于刘拂来说,张嬷嬷的存在,几乎将她无所不能的形象打破。她从未想过,这世间对女子竟是如此苛刻,行走坐卧,无一没有规矩。

    而在花楼之中,本就严苛的规矩更是紧上一层,从摆臂的幅度到跨步的步幅,就连喝茶时小指要翘起的角度,都要经过精细的训练。

    古诗有云“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便是描述女子仪态之美。

    不拘是大家闺秀还是青楼花魁,所有女人如此约束自己的原因,都是为了讨好男人。

    刘拂心中叹息,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身为男子即便朝不保夕,也比做女人如蒲苇般依托他人来得好。

    此时的她,即便心有不愿,但在腰杆还不够硬挺的时候,也不得不屈服于现实。

    作为侯门嫡子,刘拂的仪态不可谓不好。

    当年刘拂行走在外时,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一类的词常不要命似的往身上撒。可当她重归女儿身,曾经的文质彬彬就成了致命的缺点。更别说多年女扮男装遗留下的丁点“男子气概”,既让她身心俱疲,也让张嬷嬷生无可恋。

    拎着小竹板的张嬷嬷巡视一周,又站回了刘拂面前。

    “立容!坐容!行礼!”

    张嬷嬷一句话,刘拂一个动作,一个动作之后接着的,往往是小竹板的破空之声。

    ***

    一堂课艰难地挨了过去,张嬷嬷才黑着脸出门,望日骄就惨白着小脸奔出去,浸湿了身上的帕子赶回来给刘拂敷手。

    “幸亏嬷嬷打的是左手。”望日骄拭泪,小心翼翼怕碰疼了刘拂,“不然一会课上,娇……”

    刘拂用空着的右手捂住了望日骄的嘴:“张嬷嬷有分寸的,绝不是刻意为难人。”

    她的仪态确实不达标准,受训也只能咬牙认下。

    而她左手也写得一笔好字这件事,前世既已瞒了一世,今生也要继续瞒下去。

    技多不压身,杀手锏这种东西,出其不意时总能派上用场。

    望日骄抿唇:“可明早的练习……”

    手上的胀痛让刘拂微微蹙眉,随口开导道:“以我的技艺,少练几天无所谓的。”

    这下别说其余姑娘,就是满心担忧的望日骄都忍不住柳眉倒竖:“就你能耐!”

    嘴上气恼,扎帕子的手还是轻了又轻。

    见刘拂故意做出龇牙咧嘴模样,望日骄与小姑娘们也都笑了起来。

    那十人中像是领头的一个站出来,笑望着刘拂道:“骄儿姐姐再不收手,碧烟姐姐就要疼哭了。”

    她说着从腰带里掏出三枚铜子儿,蹲下身递给望日骄:“趁着还有些时间,骄儿姐姐快去让厨下煮枚鸡蛋,好给碧烟姐姐去肿。”

    刘拂一愣:“怎好要你的钱。”

    这姑娘与她同姓刘,花名还未另取,众人一贯叫她刘娘子。刘娘子的父亲是个赌徒,硬卖了她抵债,来楼中两月仍藏着的钱,十有八九是她那懦弱的母亲偷偷塞给她的。

    对刘娘子来说,恐怕是当作念想的可能性更大。刘拂即便要接受小姑娘们的好意,也不能收这钱。

    望日骄觑到刘拂神色,伸出去的手也收了回来。

    刘拂冲她安抚一笑,摇头示意自己不疼。

    将两人互动看在眼中,刘娘子心底羡慕非常,语气愈发软了。她又递了递钱,轻声道:“今日听到姐姐的话,我才知晓咱们日后能倚靠的仅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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