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祖孙原本有闲钱,于乔生病住院,已经填进去不知多少,后来陈一天又供着于乔吃中药,这笔账,怕是三天三夜也算不完。

    于香也好,陈一天也好,陈奶奶也好,她不想为了个自行车,再给他们中的任何人添堵。

    包括背着自己的书包,把于乔的书包背在前面,在楼门口,于乔想摘下自己的书包,包括胳膊别住没动。

    “你的病怎么样了?”

    “好了呀。”

    “还要去医院吗?还用吃药吗?”

    “全好了,不用吃了。”

    “我能弄到棋盘山的滑雪票,我妈单位年年发。你要是病全好了,今年我带你去滑雪?”包括的眼睛亮晶晶,于乔此刻专注于摘书包,没留意。

    这样一个男孩,这样一种眼神,只存在于特定的岁月、特定的情境里。

    当年的于乔浑然不知。

    ※※※※※※※

    供暖后下了一场小雪,这是于乔在东北过的第三个冬天。

    周五放学,陈奶奶叫了辆出租车,到矿中接于乔放学回家。

    二人进了屋就各司其职,奶奶剁肉馅儿,于乔和面,热火朝天地包起了饺子。

    陈一天打回电话,担心雪越下越大,他也要提前下班,估计这会儿已经在公交车上。

    奶奶耍大刀,把菜板剁得邦邦响,于乔已经把酸菜切好了,正在往盆里倒面粉。

    这半年来,于乔病情稳定,陈一天忙于兼职工作,所以大部分周末,都是于乔陪陈老太太过的。

    于乔长高不少,激素肥早就褪去,除了骨架单薄单,整体看去,已经是初长成的少女模样。

    陈奶奶和于乔过周末,几乎没有可供切换的主题。主旨就是做好吃的,吃好吃的。

    陈一天是男孩子,从小就不跟父母一起生活,陈奶奶没让他动过锅铲。于乔不一样,她虽然也远离父母,还被病痛所累,可她对吃抱有饱满的热情。

    于是,陈奶奶一身绝技,找到了欣赏的人,也找到了传承的人。

    于乔还是齐耳短发,她把和面的盆放在圆形三角凳子上,用身体的重量把面和匀,十分吃力,又充满活力。

    面团在她手里不情愿地变幻形状,按照陈奶奶的说法,和面的最高境界,是“三不沾”,不沾盆,不沾面,不沾手。

    别看于乔瘦不拉叽,她手下的面团可是圆滚滚。

    在陈奶奶菜刀的邦邦声里,陈一天走到于乔身后。

    她很用力,面被压扁的同时,喉咙里发出吭的一声。

    “噗——你跟面团儿有仇?”

    于乔抬眼,陈一天围巾还没摘,满身风霜,立于厨房烟火气中。

    俩人碰面机会少,上周虽然都回了家,可只匆匆说了几句话,陈一天老是往外跑。

    陈一天觉得,于乔哪里有了变化。

    具体哪里不一样,并不能一眼发现。还是齐眉流海齐耳短发,显得头很大,脖子很细。还是矿中宽大的蓝白校服,她把袖子高高卷起,手腕内侧青蓝色血管清晰可见。

    “呀!哥!进屋咋没声?”

    跟初见时比,于乔开朗不少。

    有些变化是无形的,比如同样狭长的眼睛、上挑的眼尾,搁在三年前那张清瞿的脸上,就是繁重心事不可说。配以此刻这张素颜,就显得张扬恣肆,好恶由心。

    陈奶奶停止剁肉馅,给陈一天派活。

    陈一天负责拌馅儿——实际上,也只是搅拌这一个运作。酸菜于乔早就切好了,肉馅剁得黏黏的、碎碎的,混进去,陈奶奶又放作料。

    很快,面板摆好,擀面杖、干面、饺子盖帘儿一一安放好,三个人在陈奶奶屋里包起饺子。

    于乔刚才穿着矿中的蓝白校服,至少比实际身材大两个尺码,刚才她把拉链拉到顶,把领子翻下来,把袖子高高卷起,像个瘪了气的气球拱门。

    卧室比厨房温度高,她脱掉校服上衣,露出藕荷色的毛衣。

    这件毛衣是于香寄来的,她买的毛线,店里没人时亲手织的。

    织了好几个月,终于赶在东北变冷前织好,穿在了于乔身上。

    陈一天和于乔一左一右,挨着陈奶奶,陈奶奶先揪好记子,于乔擀面皮,供给奶奶和陈一天,他们两个包。

    上次三人一起包饺子,还是暑假。

    不知不觉,于乔成了初中生,陈一天上了大三,眼瞅着半年又过去了。

    陈一天包饺子技术不行。

    他把面皮摊在手上,左摆右摆,等把馅搁上去,面都被手的温度焐软了。

    所以,他包得很慢,成功率也不高。

    专注力一下降,他就抬眼偷瞄另外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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