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被伙计端放在桌上的削面,将吴法正从回忆中唤醒了。

    沉默地看着面前这碗堆积着碎鱼块、墨鱼腕足、海带海菜的“削面”,再看一眼面馆门前挂着的“正宗山西削面”的幌子,吴法正无奈之余,和平叔相视苦笑一声,拿起快子,大口吃将起来。

    饭毕,喝了一壶醇苦的毛尖茶水,吴法正主仆二人剃着牙,还算满意地离开了削面馆。

    接下来还是既定节目:洗澡。

    要说吴法正这一趟下江南有什么最令他满意,那非洗澡莫属了。要知道,在缺水的山西,即便他是族中占据资源最多的那一等人,也不是想洗澡就能洗澡的。

    而现如今,吴法正知道,只要冲着有烟囱和锅炉的地方去,就大概率能找到澡堂。

    没过多久,吴少爷就开始享受国营公共澡堂提供的各种服务了。

    就在少爷赖在澡堂的时间,老练的平叔已经提着篮子采购了一圈本地吃食。

    主仆二人当天晚间就待在舱里没有下船。

    第二天,船队依旧驻泊在登州新港没有大动作。毫不意外的吴法正,现在已经知道了船队的流程:每到一处私港,都会有一到两艘运输船,在当地卸下所有运载的粮食。

    之后,船队才会起航。

    第二日一大早,川流不息的苦力,不停从船上扛下了一袋袋的粮食。

    这些用帆布袋包装的粮食,上面清楚地用墨字标明了其产地:台南。品种:梗米。品级:三级。粮商:中粮台南分公司。

    坐在舱外,吹着冷风,喝着热茶,无聊数了大半天粮袋,吴少爷最终等来了船舱的卸空。

    接下来,少爷知道,船队起航前的最后一步要来了。

    果不其然。第二日一早,一队队早已等候在码头的特殊乘客,陆续登船了。

    这些乘客无分男女老幼,统一刮着光头。他们面色红润,表情平静,身穿厚实的麻布工装,背着双肩包,头戴帆布平顶帽。

    排着队的乘客们很讲秩序。他们以家庭为单位,沉默地踏上了运输船的船板。

    吴法正知道,这些都是“积压”在登州私港的流民。

    之前每到一处曹氏私港,最后总是会出现这样一道压轴节目,看来今次也不例外。

    一个时辰后,旭日初升,船队起航拔锚。

    在登州外海,不出吴法正所料,那一艘装载了流民的货船,三声汽笛响后,便和船队分道扬镳,南向而去。

    与此同时,端坐在上等舱里的吴法正,伸出手,轻轻用毛笔蘸了蘸墨汁,专心地在面前的白纸上, 写下了《南域游记》的最新一篇。

    这一次,起航后的船队再无保留。全体升起锅炉,不用考虑燃料问题,全程满负荷,只用了一天半的时间,就穿过渤海湾,来到了海河口。

    在这里,吴法正感受到了和上海港同样的氛围:大批的船只在海河口进出,不时有巨舰驶入外洋。

    在海河口,同样出现了带有蒸汽吊车的大型口岸。

    到了这里,吴法正所在的船队,等候到挂着彩旗的领航小艇后,再次分道扬镳了......货船就地在海河港卸载,而两艘邮船则一头扎进了海河,朔流而上。

    当其时,天色已然擦黑。然而海河两岸的灯火,以及河面上的燃油灯光浮标,却引导着邮船一路不停,径直奔向了远方的灯火阑珊之地。

    第二日一早,当吴法正从船舱走出后,看到的就是繁华的码头。

    终点站,天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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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平生没有来过天津,但是吴法正既然出身山西大族,那他在天津肯定是有根脚的。

    于是主仆二人到埠后,没有拿行李,而是先就地雇了一辆马车,报上一处地名。

    没过多久,车夫熟稔地将马车停在了吴法正的目的地:泗水街,义鑫隆商号门前。

    下一刻,当吴法正从马车上下来后,还未等他进门,从风格古色古香的义鑫隆里,便急急迎出来了一位掌柜模样的中年人:“哎幼幼,二少爷您终于到了啊,可让老吴我一场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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