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守城片刻,杀敌一人,这是要对得起张耳几个月的款待,我非负义之人。”

    “情势不妙,立刻溜走,这则是要对得起我自己,我亦非愚昧之人,丈夫当有大度,做大事,岂能将大好性命葬送于此?”

    所以当那个扎着苍色右髻的黑面秦吏跃上城头,要与刘季交手时,刘季便撒腿就跑,片刻都不犹豫!

    之后离开外黄,随张耳东逃,是因为刘季经过数月相处,已经摸透了张耳此人,知道他也没有为魏王守土至死的决心,肯定早就想好脱身之路了。

    与其和其他游侠儿一样像没头苍蝇乱窜,被那些虎狼般的秦卒抓住砍了脑袋,不如就死死盯着张耳,他去哪,自己就去哪。

    最糟糕的打算,哪怕他们不幸被秦人围了,刘季豁出去,不要名声,割了张耳的脑袋献上,一样能活命!刘季是个变通的人,相比于自己的性命,原则、信义,都可以暂时丢弃。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刘季毕竟是楚国人,对魏国的山川地理不甚了解,他就这么一直“保护”着张耳,来到熟悉的楚魏交界,才拱手告辞。

    不曾想,在岔路口处,被刘季“豪气、信义”感动的张耳,竟出言邀请刘季前往齐国,一副要将他当做左膀右臂的架势。

    换了过去,满门心思想做豪侠的刘季,肯定会跟着去。他知道自己的家境虽然不错,有田产家宅,他老父还能娶个妾,却没富裕到能当一县大侠的程度。跟在张耳身边,利用他的人脉、名声起家,显然是一条捷径。

    然而,在经历过外黄之战后,刘季的心境,却有一些不一样了……

    过去月余时间,他见识了秦军横扫魏地的势不可挡,经历了秦卒对外黄城悍不畏死的进攻。

    昔日觉得了不起的轻侠,在秦军疾风暴雨的猛攻下,竟是这么不堪一击。

    昔日不可一世的县侠豪贵,当秦吏临门时,亦只能仓皇而走,沦为逃犯。

    信陵君曾经一心要守护的国度,也岌岌可危,很快就将被从地图上抹去。

    而包括他自己在内,游侠伙伴嘴上说得漂亮的信义,在大难临头之际,也瞬间支离破碎。

    刘季曾经坚信了二十年的游侠世界,开始出现一丝裂隙,裂隙慢慢扩大,被彻底击碎之后,出现在他的面前,是残破的旧时代,还有一个更广阔的世界……

    他看到,一股来自西方的黑色裂变,正向东狂飙,欲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四海九州,任何人都无法幸免!

    刘季文化水平有限,对时局的了解也有限,所以不知道该如何用书面语言表达出来。只是隐隐觉得,两三年内,这世道,必将发生极大的变化!在这变化面前,再坚守信陵之侠义,仅仅做一个游侠,是不是有些过时了?

    所以,在略为犹豫后,刘季拒绝了张耳的邀约,在世局变幻之时,先回家乡蛰伏等待看看情况,才是明智的。

    一路思索,不知不觉,在迈过许多沟壑小丘,穿过寂寥的坟土荒草后,小径到了尽头。

    刘季已经绕开了魏楚之间挤满难民的亭障,翻山越岭回到了楚国,他的故乡丰邑,就在眼前……

    相比于魏地的纷乱,此处远离战争,依然保持着往日平静,农人在水田里忙碌,商旅穿着楚式服饰来来往往。

    看着那道熟悉的土垣,大胡子游侠儿露出了笑:“游子悲故乡,我在梁魏之间,亦会时常思念丰沛啊!”

    入邑前,刘季在小溪边蹲下清洗面庞,还捧了点水喝下去,仿佛从里面,也品出了楚地的味道。

    不过他在洗干净大胡子后,刘季又有些烦恼起来。

    回家虽好,但是……

    刘季将剑扛在肩上,歪着脑袋,有些无奈地望着天道:“我去时还夸口说要衣锦骑马而还,如今依然只带回来了一把剑,且连剑鞘都丢了。唉,等回到家,阿翁又要骂我是无赖儿,不能治产业,不如刘仲了!”

    ……

    就在游子刘季硬着头皮回到家中,被老父追打唾骂之际,另一边,黑夫一行人也已经离开了外黄,进入阳武县境内,来到一个名叫户牖(you)乡的地方……

    “黑夫屯长,你便留守于此。”

    指着不远处的户牖乡离邑,五百主张齮(yi)对黑夫下了命令,还将一块盖了红色印章的木牍递给黑夫。

    黑夫一瞧,这竟然是一份由秦国颍川郡发布的任命书,上面还有前线主将,少上造王贲的签字和将印……

    却听张齮道:“黑夫屯长,从今日起,直到攻灭魏国,大王派遣正式官吏上任之前,本吏便是阳武县的县尉,而你,则是这户牖乡的游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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