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沉的,还真是要下雨了。

    他回到泥瓶巷祖宅,淅沥沥的一场春雨,不期而至,越下越大。

    曹曦独处,坐在小小的大堂,没有匾额,好不容易冒出的香火小人,也早已给人吃掉。

    就是一栋孤零零的破落宅子了。

    曹曦突然起身,去灶房碗柜拿出一只大白碗,走到天井对应的水池边,就蹲在边沿上,双脚踩在小水池里头铺着的鹅卵石上,用白碗承接雨水。

    装了小半碗雨水后,曹曦喝了口,就立即洒进水池,埋怨道:“读书人只会瞎扯淡,这故乡水,哪里有酒好喝。”

    曹曦叹了口气,怔怔出神。

    最后老人端着水碗,回首望去,好似有一位老态妇人在屋内劳作,像是她停下了动作,怀抱扫帚,安安静静站在那边,笑望向自己的儿子。子欲养而亲不待,做娘亲的,没能享着半点福,可只要儿子出息了,便是没关系的。

    早已享尽人间荣华富贵的老人,已经不知道几个一百年,没有这么伤感了,泪眼朦胧,轻声呢喃:“娘亲呦,我的傻娘亲呦。”

    ————

    披云山南麓,林鹿书院已经破土动工,仿佛每天都在一栋栋高楼骤起,大骊对于这座书院的重视,宋氏皇帝完全等同于北岳正神庙的建造,仅是圣旨就下了两道,分别给州府和郡守府。

    化名为程水东的黄庭国老蛟,一袭合身青衫,完全就是夫子醇儒的气质模样。

    连同大骊皇帝和国师崔瀺极在内,知道老蛟身份的人物,屈指可数。所以哪怕程水东的著作流传颇广,在宝瓶洲以北地带享誉盛名,但是让一位黄庭国的小小侍郎,担任林鹿书院的副山长,仍是在大骊朝野惹来颇多非议,庙堂上是觉得程水东在儒家学统内并无赫赫头衔,分量太轻,无法服众,武臣更是大为不满,一个黄庭国的糟老头子,能活命就不错了,竟然还要当大骊读书种子们的先生?

    老蛟与魏檗并肩而立,一起望着热火朝天、尘土飞扬的书院地址,这还是他们两位第一次私下见面。

    老蛟唏嘘道:“你魏檗次次死灰复燃,出人意料。”

    先是贵为神水国的北岳正神,然后被大骊打破金身,沉入水底,之后好不容易被人帮着拼凑出残破金身,勉强维持香火不断,不曾想祸从天降,突然又给两位下棋仙人摘掉金身,沦为最底层的土地公,比起一般的河婆河伯还要不如,但是到头来,竟然是他一举升为披云山的北岳正神。

    估计大骊原有的山岳正神,想要跟魏檗拼命的心思都不缺。

    老蛟早年远游各地,与魏檗其实是老相识了。

    天上下起了小雨,尘土被压回大地。

    老蛟和魏檗当然不用担心雨水淋在身上。

    魏檗伸出一只手掌,轻轻摇晃,身前的雨幕随之晃荡起来,微笑道:“要不然世人都羡神仙好?何况还是神在前,仙在后嘛。”

    老蛟轻声问道:“大骊皇帝真要南下龙泉郡?”

    魏檗没有藏藏掖掖,嬉笑道:“对啊,近期是要走一趟,到时候你这条老蛟觐见真龙天子,一定很好玩。你的见面礼,准备得如何了?”

    老蛟笑道:“准备好了,不值一提。”

    魏檗伸手指向小镇那边,问道:“打不打得起来,如果打起来,你会不会出手?”

    老蛟犹豫片刻,不愿把这位未来山岳大神当傻子,“上了贼船,还能如何?”

    魏檗有些头疼,“可别打坏我的披云山就好。”

    老蛟大笑道:“这么快就把这儿当家了?”

    魏檗嘿嘿笑着,“我这个人,喜新不厌旧。”

    老蛟伸手点了点身旁的白衣神人,“不厌旧到了你这个地步,世间罕见。”

    魏檗爽朗大笑,“那肯定是你见识还不够多。”

    闻弦知雅意,老蛟立即收敛笑意,提醒道:“有些事,别人可做,我们不可说。”

    魏檗点点头,记起一事,“我得去趟落魄山,不陪你淋雨了。”

    ————

    龙须河上,雨点噼里啪啦使劲砸在河面上。

    石拱桥下,一位青丝茂如水草的妇人,悬停在河底上边,呜呜咽咽,她想起了自家孙子,再联想到自己一半金身毁弃的凄惨境遇,就愈发伤心,在自家门口都这般难混,更何况是孙子远在真武山,在那么多神仙精怪之中修行?

    她之前还每天开开心心巡视龙须河,想着自己靠着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以及不要脸皮的吓唬人,好不容易攒下那么多值钱的和不那么值钱的宝贝,想着总有一天都会全盘交给孙子,让他不至于在修行路上为了钱而烦恼,可如今承受着巨大痛苦,在河水源头那里自毁金身,让这位尚无神庙香火的河神妇人,真真切切晓得了天道难测、修行艰辛的道理,她最近每天就躲在这座石拱桥下以泪洗面。

    然后妇人猛地停下哽咽,忍着心中惊骇,迅速游曳去了靠近岸边的地方,乖乖给一位上司让出河道。

    妇人当然认得那位铁符江正神,名叫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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